<>鹤荇宫。
吴肃思虑片刻,终于忍不住开了口:“知道旧情的朝臣,他们会怎么想?”声音里隐隐透着紧张。
吴肃的生母是罪妇杨氏,他也因此被文太后深恶,此事在朝堂上人尽皆知。
吴唤闻言,神色仍是淡淡的:“你放心,朕自有办法。”
也是时候为山北杨氏一族翻案了。吴唤取下一支朱笔,在纸上写下一个“颜”字,眼中是一闪而过的狠戾。
五皇子吴肃即将带兵平乱的消息一出,朝野顿时哗然。
当今圣上虽未明立储君,但已有不少朝臣暗中将码押在二皇子吴敬身上。论长幼,他与端幸长公主同年出生;论出身,二皇子的母妃是岐南方氏,八姓后人。
可如今前往江南平乱的,却是深宫里最不受宠且出身尴尬的五皇子。众臣倒颇有几分看不懂了。
次日卯时,正阳门。
高头大马上,苏探荃父子银衣银甲,各领一队精兵,神情肃穆。吴肃则是一身皇子服制的暗红色武袍,衬得他英气逼人。
苏拟同贺清珏一样,将发高高束起,二人皆紧握缰绳,目视前方。
杨且于昨日先行一步前往江南,一日后与兵马在江州城门前汇合。
卯时三刻。吴肃微举长枪示意,开口时声如惊雷:“众将士听令!”
“臣在!”
“尔等随我速破江南之乱,上以慰君,下以安民。有违军令者,路扰百姓者,杀无赦!”
“臣等接令!”
城门上的百官神情复杂。这个五皇子领军时倒还真有几分威仪,若此行再立上一份大功.....众人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了。
丞相颜如海则一直神色如常,背着手立在吴唤身后。只是他一双手交握得那样紧,紧到他身后的吏部尚书方谌,眼睁睁地看着那双手变了色,也不敢出声提醒。
毕竟从奉阳到江南山迢水远,会消磨掉兵马的战斗力,故而他们只从奉阳带了两队精兵,等行到江州城前,再与从朝城、晋州来的大队兵马汇合。
奉阳军一路快马加鞭马不停蹄,在太阳落山前就赶到了第一处驿站,整顿休息。
吴肃下马,额上的汗沾湿了发。他接过驿员递来的地图,用手指轻点:“大家今晚早些休息。明日我们寅时出发,抄这条近道,太阳落山前就能进入江南境内。”
“属下遵命。”当着众人的面,苏定不能表现得与吴肃太过熟络,便克制着插科打诨的本能,在吴肃面前言行有礼,一幅尽职下属的样子。
苏拟则一直沉着脸不吭声。驿员端上来一大桌炖菜,她与奉阳军同桌而坐,埋头呼噜噜几大口就将炖菜吃得精光。
苏定凑到苏将军耳边,小声道:“父亲,苏拟这丫头今天怎么了?一幅谁欠她钱的样子。”
苏将军虽说不上来苏拟是为何忿忿不乐,但也隐约觉得似乎与吴肃有关,便只瞪了苏定一眼:“好好吃你的饭,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吴肃见苏拟吃完饭只呆坐在桌前,便清了清嗓:“苏副使。”
苏拟不乐地睨吴肃一眼,还是起身走到他跟前:“五皇子有何吩咐?”
吴肃原本有心捉弄苏拟一下,却被她冰冷的眼神吓得退却了:“呃,无事。”
“有事有事,”苏定将自己面前的空碗递给苏拟,“帮我再盛一碗吧。”
苏拟又冷冷扫苏定一眼,杏眼微眯。
苏定被她的眼神吓得一凛,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顺势收回递出去的手:“我自己来。”心中仍是奇怪,自己是何处又招惹到她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苏定还是准备逮到机会再好好地给她道个歉。
苏拟轻轻抱拳,面无表情地向吴肃禀道:“属下想出门散心,驿站熄灯前回来。”
这驿站地处荒郊野外,四面皆是大山环绕,有什么好散心的?
虽如此,吴肃还是点了点头:“准了。”
苏拟冷着一张脸走出了驿站。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些什么。
是气父兄一直瞒着自己么?
事关储君,若没有皇上授意,谁也不敢告知她真相。
是气父兄当年明知真相,却不曾为吴肃起兵?
再细细想来,上一世的朝堂,又何尝不是暗涛汹涌。当年的苏家被深深忌惮,若是贸然起兵,恐怕会死得更惨。
一路踢着石子埋头前行,不知不觉间,她已离驿站越来越远。
大山里的夏夜,凉意不减。她走在一条小径上,隐隐听得潺潺的流水声,伴着蛙叫蝉鸣。
她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蓄足了力朝流水声传来的方向扔去。
只听得叮咚一响,石头如愿地落入水里。
“你竟一人走了这么远,也不怕遇见山狼么。”
一个声音陡然在她身后响起,吓得她惨叫一声就惊跳起来,一个站不稳就要往山下摔去。
下一秒,手腕却被稳稳地拉住了。来人顺势将苏拟往怀里一带,她的脸撞在那人结实有力的胸口,撞得她一声闷哼。
熟悉的檀香气味萦绕在鼻尖,苏拟猛地反应过来,一把推开将自己护在怀里的吴肃。
吴肃想起她吓到跳脚的模样,忍了又忍才勉强憋住笑意,一双眼在夜色里也显得目光灼灼:“我吓着你了?”
苏拟抚着胸口,毫不客气地瞪他一眼:“如果属下就地升天,全部都是您的功劳。”
吴肃的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苏副使的胆量,着实让人大开眼界。”
苏拟没心情和他磨嘴皮子,甩着手就大步往驿站走去。吴肃背着手跟在她身后。
苏拟有意与吴肃拉开距离,吴肃见她加速,也脚下生风地追上来:“哎,你走慢些。”
这人真是阴魂不散!苏拟学着父兄,在心中暗骂了一句脏话。
吴肃盯着苏拟的脑袋顶,高高束起的长发随着她的步子一甩一甩,甩得他心神不宁又移不开目光去。
吴肃看着看着,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将她的马尾攥在了手里。
苏拟被吴肃拉的一踉跄,头皮一阵吃痛。
她隐忍了半日的怒气,此刻陡然从心底升起,只竭力平稳语气道:“松手。”
吴肃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口中连连道歉:“啊,对不住对不住。”手里仍呆呆攥着苏拟的马尾。
苏拟已气得鼻孔冒烟忍无可忍,反手就捏住他手腕的软筋,一个借力背负投就将吴肃摔在了地上,摔得他鼻尖着地。
吴肃一路仰着脖子回到驿站,鼻血虽勉强止住了,脸上仍有干涸的血迹。
苏定目瞪口呆:“怎么弄的?”
吴肃摸一摸鼻子,故作淡定:“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