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山林,晚风瑟瑟。
在高老庄附近的山头上,一个猪脸人身的家伙缓缓站起身来。
他很早便端坐于此,直到眼睁睁的看着,远方的来客走进高老庄。
久处人世间,此时的自己竟有了一丝恍惚,茫然的环顾四周,仿佛此刻才认出高老庄,这是他已经待了三年的地方。
天已是傍晚,又红又饱满的太阳慢慢落下西山。
“猪妖”盯着那一圆红日,迟迟未能移开视线,记忆如潮水,就连他也感到了一丝冰凉。
这感觉…很熟悉,似乎和什么事情有关联,他皱着眉头回忆,却找不到起点。
看到远处升起的炊烟,看到屁股边上,一粒随风移动的沙砾,山丘下的野草稍稍弯曲……
恍若隔世。
思绪伴着风声,陷进了这一沙一石里,探出头来,回望这三年。
他却只记得刚来到此地时,这座村庄很破败,这是第一个画面。
再然后,是……对了,是观音菩萨,她在破败的秋风中降临,让自己留在高老庄。
“等人。”
“等谁?”
回答他的,只有菩萨的面无表情,仿佛照本宣科般,说完便走。
第三个画面,就是现在此刻,西边的太阳已经快看不到尾巴了。
三幅画面,浑浑噩噩的三年,一言不发的猪刚鬣。
……
既然等的人已经来了,他应该回去才是,偏偏又贪恋上了这一时景色,平时看都懒得看,这片荒芜野地几时有过色彩?
但他却忽然固执起来,连自己都找不到原因的固执。
三年的时间,仿佛都是糊涂度日,只有当下的此刻,自己才是清醒的。
凉风袭过,“猪妖”感到太阳穴处一片清明,于是更加坚定了想法,他要继续坐在这里。
在这个目标下,时间过得漫长而短暂,仿佛已经过去了许多年,眼见高楼平地起,又似乎只抬头那一瞬而已,转眼天空明月高悬。
“月亮”。
他自言自语,好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可自己又怎么会知道呢?
然后他想起来了,这是自己走进高老庄后,那些人告诉自己的:白天有太阳,晚上有月亮。
日月轮转,阴阳调和,自古以来便是如此,所有人都习惯了。
可猪刚鬣看着夜空,却总觉得不满意。
白天的时候,这片天空是淡蓝色的。
正好,他也喜欢蓝色,而且天上有云彩,他很喜欢看着当云层半遮,太阳从缝隙里透露,发出一道道金灿灿的光芒,很美丽。
但夜空却是黑色的,只有一轮月亮在上面,孤零零的,相比白天,总觉得略显单调。
正拿着这两者做对比,猪刚鬣的脑海中,却忽然闪烁出了很多。
一幕幕涌上来,他心中了然,这是自己在梦里经历过的……
在走进高老庄的前夜,他曾做了一场大梦。
在那个梦里,自己统领了整整十万人,战袍加身,镇守一方。
他看过太阳,就像梦里那个最强的战神,太阳身后总跟着一大片的云彩,就像那个战神背后的披风,迎风猎猎。
在梦里的世界,思维好像是有些混乱的,很多东西找不到源头,却又似乎心有灵犀一点通,随处迸发出来的灵感,又是如此的理所当然。
譬如自己还小,便跟着那位战神门下,屁颠屁颠的喊师父。
于是他问了:“师父,你叫什么名字啊?”
崇拜的战神头也没回:“金星”。
终于如愿以偿,知道了师父的名字,但随即他又有了一个疑问:“什么是…星?”
只记得师父听后,脚步顿了顿:“星就是星,没有所谓”。
虽然得到了回答,但师父愣神的那一瞬间,往后岁月里,无数次浮现在他面前。
“星就是…星,那师父为什么不叫金日呢?”崇拜师父,更崇拜太阳的他,对这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梦很长,但成长更快,快到这个关于师父名字的问题,一直都没有答案。
直到自己站在凌霄宝殿前,受此重任,担任天庭水军元帅时,仿佛水到渠成。
就连那个问题也迎刃而解了,自己的心里不再困惑,虽然不知道答案。
猪刚鬣醒后,对这些也没有多想。
做梦嘛…意识本就不太清醒,自然也不能以常理来推断,正常的逻辑,放到梦中世界,是不适合的。
这一点,他后来在高老庄晚上睡觉,梦到自己居然对香喷喷的大白米饭也没了胃口,于是更加深信不疑。
果然,梦里的世界都是不讲道理的,自己怎么可能没胃口呢?
于是没有原因,梦里的自己在接管水军后,照样坦然如初,猪刚鬣记得那种感觉,心中没有疑问,光明落地,便是一路坦途。
后来他掌管天庭十万水军,由于喜欢战袍披风,身后那一身颜六色的披风,总比他本人更加显眼,四周的同僚都叫他“天蓬将军”。
自己也乐得其所,把自身比作天空的斗篷,那是何等的壮阔?
再往后……
镇守的地方出了异动,仿佛灾厄将至,他却不慌不忙,披风扬起,天兵天将被有条不紊的调动起来。
一场动乱很快被平息。
而那场梦到此,就已经接近尾声了。
但这场大梦,最后留给他的记忆,却有些莫名其妙。
灾难结束,他下意识的看向天空,天界没有夜晚,他镇守的地方却终日长夜。
最后,他看到了一个光点,那个光点越来越大,直到覆盖了自己整个视野。
满目光明之中,猪刚鬣醒了。
三年前的他,还坐在村庄前的山丘上,看着面前破败不堪的村庄,猪刚鬣抬起手,看着掌心出神。
他握了握手掌,五指并拢又松开,一时间竟分不清,面前的这一切,究竟是现实还是虚妄?
片刻前的一幕幕画面,是如此的真实。
那个威风禀禀的天蓬元帅,似乎就在上一秒,触手可及。
所以他才握了握手,却什么也没抓住,倒是凉风四起,吹得手心有些清凉。
于是,自己终于清醒了许多,原来这是一种错觉。
所谓梦和现实的距离,可不就是如此,触手可及却又如隔天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