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谷小满选择了相信,因为李白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暗中帮自己做掩护。
当初火云洞集体出城,在那个时候,只要李白想,他就完全可以让所有人大白于天下。
选择这种事,如果从结果来看,向来都是一件极其简单的事情。
但这个选择的过程,从荒古岁月至于今日,李白可能已经做了万年之久。
而谷小满从那个星空下的夜晚,跨过岁月又见到他,不管是五百年还是一万年,相见便是缘分,所以他决定请李白吃饭。
……
诸多菜肴都已经备齐,地下城中所有的人,现在都坐在了桌前,却无一人出声说话。
李白感叹道:“这番阵仗,比之天庭的万仙大会恐怕也不遑多让,若非这桌上的菜肴,我恐怕真要以为各位在开万朝会了。”
“太白兄见笑了“,谷小满递给李白一杯漱口水,笑着说道:“既然是人就要吃饭,在我们看来,吃饭这件事可比天要重要。”
“好一个民以食为天……”,李白接过水杯:“不过其实我很好奇,比如你或者其他人,都已经吃过了蟠桃仙品,想要辟谷也不是难事,为何还要如此?”
谷小满一愣,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也许以前想过,但时间太久早已忘了,于是他认真开始思索。
不出片刻,他便得出了答案:“也许是因为想吃,所以就吃了,便拿这碗米饭来说,粮食生长于土地,我们也出生在这土地上。”
“这是土地给我们的馈赠,倘若因为修为高了,能辟谷了就不吃饭菜,岂不是不接地气?人间烟火倘若不食,又怎能算得上是人?”
吃饭,一个简简单单的习惯,不知不觉中却成为了火云洞中所有人,最为看重的一件事情。
所有人都如此这般,接受着大地给予的馈赠,一如既往。
要说这个源头的话……最开始是谷小满吃饭,所以柯颉也跟着吃,后来加入了新人,他们见谷小满和柯颉都吃饭,于是也跟着吃。
如此循环往复,数百年了,新人变旧人,火云洞近千人便没有人再记得辟谷这种事。
就连听雨轩,最开始也是长安城里的一座酒楼。
也因此,才有了每百年一次的集体宴席,才有了今天群贤毕至,共饮此杯的场面。
说到底,不过是因为最开始的时候,谷小满喜欢吃饭罢了,他当初的想法也最为简单:“要是不能吃饭啊,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所谓人间烟火气,说的不就是炊烟、柴火吗?”谷小满的语气是如此的理所当然,李白眨了眨眼睛。
他忽然有点沮丧,因为李白发现,自己在人间生活了万年之久,已经是这世上最长寿之人。
但是……他好像从来都没有看懂过人间,世人一日三餐,无烟囱不成家,这凡间最朴素的道理不过是一粒饭而已。
可自己呢,见过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大河。
也遥遥看过瀑布挂前川。
等到了眼前,却忽略了那家家户户都有的炊烟,只看到日照香炉生紫烟。
“听君一席话,太白真觉得这万年光阴,算是白活了”,李白很沮丧……
他从凡间的至暗时期,那时人类用树叉和猛犸象搏斗,再到黄河流域的文明兴起,乃至如今的凋零。
李白一直看着这一切,却终究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他生来就是仙人,身在云端,所以并不理解凡人对于土地的情节。
更没有想到,谷小满这些人至今还在“吃饭”,其中便已经包含着对土地的热爱,或者说敬仰……
内心深处涌现出难以压抑的黯然。
谷小满也看出了李白的情绪不对劲,往四周看了看,大家都在注视着这里,见到谷小满望过来,都报以微笑。
其中甚至还有人泣不成声,那人是刘秀的儿子、汉成帝刘庄。
昔日,刘庄曾因做加速度的物理实验,废寝忘食,三天都忘了吃饭,结果被小组长刘秀,也是他的老子,整整关了六天的禁闭,没有别的要求,就是按时吃饭。
父命不敢违,刘庄也只当父亲严厉,后来也没有多想,但心底总还存了些疑问,干嘛非得吃饭?
今天听了谷先生和新人的这番话,方才知晓个中道理,不仅为自己曾经的行为懊恼,那时候甚至还埋怨过自己的父亲。
刘庄抬起头,看向不远处刘秀的位置,父亲对他报以微笑,于是刘庄也破涕为笑。
谷小满自然注意到了这一幕,嘴角微微翘起,不愧是他选中的人。
长辈的言行举止皆有深意,也因为如此,便成了精神,代代传承。
为民请命,为往圣继绝学是传承。
一日三餐按时吃饭,不浪费粮食,同样也是为人者的传承。
但看到李白心情这么低落,他也是不忍心,便拿起一壶白酒,递到了李白的面前。
诗仙好酒,世人皆知。
李白有些失神,酒递到了眼前才看到。
他立刻明白了谷小满的意思:自己并不是什么都没懂,至少,他懂了人间的美酒。
唯有美酒解千愁,同与佳人不可辜负。
万载的岁月里,他不知多少次……对月独酌无相亲,举杯对影成三人。
有时候会想起盘古女娲……,有时候会想起花玲珑,还有她总打理的那个园子,亦或是漫天的银河,星罗遍布,何等美丽。
虽然不懂吃饭,但这万年懂了酒,似乎也没有白过。
“酒,也是粮食酿的嘛”,谷小满诚心劝酒。
李白终于觉得,面前这个人很不一样,这周围一大圈所有人,都很不一样,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好像已经有万年之久。
于是他想起了一些人,破天幕而出的盘古,想起了女娲、后羿……
李白站起身来,缓缓作揖道:“今日方知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谢谷兄。”
“啪啪……”不知是谁带起了头,广场上响起越来越多的掌声。
……
纵然度过漫长的岁月,拥有超凡的能力。
也别忘了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