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鼠懒得点燃火把,在关上门后,整间屋子瞬间暗了下来,只有窗户上还能透进些许微弱的光亮,它照在了屋子最里端那张由杂草铺成的床上。
这对皮鼠来说已是足够了。
那张床往常都是妻子负责打理的,现在已变得杂乱不堪,屋内的其他地方也是如此,用过的碗堆积在桌子上,已经散发出了一丝霉味儿,角落的马桶几天未曾倒掉,周边洒落了不少污秽之物,就连他在城外辛苦倒腾来的各种杂物,也搞的满地都是,刚刚进屋时踩坏了什么也不从知晓。
皮鼠径直走到床边躺下,双手垫在脑后,眼中盯着光秃秃的屋顶,脑海中回想起妻女的音容笑貌。
少了妻子的叨咕和女儿的吵闹,这间屋子现在对他来说异常冷清。
自打北城门发生混乱的那天,他的妻女就被当时的值班士兵已扰乱治安为由抓了去,但唯独放过了他,其中缘由他再清楚不过。
这是那些士兵们的惯用手段,像这种莫须有的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说白了,有罪与否完全掌握在他们手中,至于该怎么算,那就要看当事人懂不懂事了。
这里的懂事,指的就是钱,也就是赤色大陆唯一流通的货币,绿色时间。
一个人六个小时,两个人就是十二个小时,三人以上还有优惠,这就是地牢内约定俗成的价格。
这笔钱对于一些一等民来说,也许不是什么吓死人的事情,咬咬牙还是能拿出来的,可对于皮鼠这种居住在泔水街的三等民,即使他唯利是图的名声已经在这里深入人心,那也算是一笔天文数字了。
像他这种贩卖商人,是个赚钱的行当,可这相当于从那些拥有自家商铺的一等民嘴里抢食,要想长久做下去,上上下下的打点必不可少。
他赚的钱,多数都是这么没的,剩在他手里的,不能说少,但也远远不够同时把妻子和女儿救出来。
该怎么办呢?皮鼠再次绞尽脑汁地琢磨起来。
如果这事儿要是早发生个两三天,他的钱还是够用的,可偏偏赶上他前一天刚刚上完贡,进了狼口里的钱又怎么能要出来呢?
妻女多在地牢内待一天,就要多遭受一天的折磨,他被无力感包围,又一次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
咚咚咚!
清脆的敲门声在安静且昏暗的屋内响了起来,皮鼠烦躁地望了门口一眼,他以为是他那哥几个又想出了什么安慰人的法子。
他对此很不适应,自己又不是什么不懂事的孩子,难道还能想不开不成?
“滚蛋!“皮鼠朝着门口大喊了一声。
这给他赢得了几秒钟的安静,随即敲门声再次响起,比上次还要刺耳。
“他奶奶的!“皮鼠从床上翻身而起,骂骂咧咧地走向门口,“你们能让老子安生一会儿吗?“
他用力将门拉开,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了。
两个士兵怒火中烧地看着他,显然是听到了他刚刚在屋内的咒骂,而在他们中间,一个白胖小子眼睛忽扇忽扇的,正充满求助欲望地看着他。
“怎么不骂了?“一名士兵挑眉问道。
“军爷?“皮鼠愣了一下,立马嬉皮笑脸起来,论示弱装孙子,他可是一把好手。
“小的哪知道是您二位,没出去迎接真是失礼!“
“少扯这些没用的,认识他吗?“
士兵将可怜兮兮的胖嘟往前面推了推。
皮鼠眼睛转了几下,心中明白了大概,这肯定又是哪家可怜孩子落入了这群吸血鬼的魔爪中。
那么一瞬间,皮鼠的共情心让他想要帮助这个人畜无害的胖小子,可又怕再被这些士兵敲一竹杠,于是他留了个心眼,并没有正面回答士兵的问题。
“军爷,他这是犯什么错了?“皮鼠关心道。
“走丢了!“士兵满是不耐烦。
“奥...这样啊...“
皮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转念一想,如果士兵认为这孩子仅仅是走丢那么简单,那不妨帮他一帮,没准儿还能得到他家长的答谢,看着白胖的样子,估计家里条件差不了。
想到这儿,皮鼠伸手在胖嘟脸上掐了掐,语气责怪。
“让你跟紧我,让你跟紧我,这回好了,走丢了吧?还麻烦日理万机的军爷来送你回家,还不谢谢军爷?“
胖嘟反应倒也还算快。
“谢谢军爷!“
“真是你的孩子?“
士兵分别看了皮鼠和胖嘟一眼,有些不相信。
“回军爷,“皮鼠讪笑着,“这孩子从小被我惯坏了,饭不少吃,活儿是一点不干,别看我们爷俩现在长得不像,但确实是我生的崽,千真万确!“
皮鼠拍着胸脯保证。
士兵两人相互看了一眼,片刻之后,皆读懂了对方的神情。
“一个小时。“士兵说。
“啊?“皮鼠愣了一下,“这孩子不就是走丢了吗?“
“你也说了,我们哥俩日理万机,“士兵不怀好意地笑着,“这么忙还得抽空帮你送个人,不得感谢一下吗?“
听到这里,就算想反悔也来不及了,皮鼠悄然认了栽。
他露出哭一样的笑容,不舍地褪下右手腕处的腕带,传输给那名士兵正正好好一个小时。
“下次看紧点!“
心满意足的士兵留下这一句话,勾肩搭背,转身离去。
“他妈的,“皮鼠看着士兵远离的背影,愤愤咒骂,“这帮畜生,跟人沾边的事儿是一点不干!“
回观胖嘟,可算松了口气,在被带来的这一路上,他将好几种可预见的结局都在脑海中演练了一遍,但完全没想到拨开云雾见光明,事情竟结束的这么突然和意外。
看了看这名对他没好脸色的救命恩人,胖嘟真诚开口。
“谢谢您。“
还未等皮鼠作出反应,一直潜藏在暗中的四小只飞一般地奔了过来,他们相拥而泣,俨然一副团圆的景象,这搞的不知情的皮鼠云里雾里。
“胖嘟,你想死我了!“麻雀鼻涕眼泪一股脑地流了出来,“你知道我多担心你嘛!“
“就是,“绿叶的模样比麻雀好不到哪儿去,她用力抽打着胖嘟的肩膀,旁若无人地哭喊道,“平时就让你机灵点,不要笨的像只猪一样!刚刚我们都打算劫狱去了!“
不明则已,一明惊人。
皮鼠总算听明白了一句话,正是这句话,差点把他的下巴惊掉。
劫狱...这可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能说出来的话,他一时间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万分,不知道要不要关门进屋,就当作这件事从来没发生过一样。
依次与麻雀、绿叶和大地等人进行了一次掏心掏肝的谈话之后,早就哭成泪人的胖嘟最后来到了光的面前。
光的表现要比其他人成熟不少,他没有像同伴们那样不管不顾地情感外露,只是定定地站着,但眼中那份与胖嘟重聚的喜悦是怎么也隐藏不掉的。
“你们...真的会为我去劫狱吗?“胖嘟看着光,哽咽地开口。
“会,当然会。“
光略显平淡地说出这句话。
胖嘟“嗷呜“一声,重重地扑进光的怀抱中,险些没将光撞翻在地。
他们身后的那间屋子,随着“咣“的一声巨响,大门毫无预兆地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