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灼华神色镇定,十分冷静地说:“纵使程景宗权倾朝野,也还有一处权柄他触及不到,那就是那些从大燕开国就在的功臣世家宗亲。他要是轻举妄动,难保不会遭到反噬。”
这些开国元勋们百年沉淀,走到今日早已树大根深,不愿意得罪程景宗,但是也未必怕他。
甚至,骨子里,还有些看不上他这样的新晋权贵。
这些仅存的开国元勋,骨子里傲得很,门第世家观念根深蒂固,他们一般虽然不掺和皇家内斗,但是若是通过斗才斗到宝座上的新君新后新储君,往往没个几年适应,也不能得到他们的服气。
尤其,她还是一个女人。
不过,如果有外来权臣想要篡国,那就是两码事儿了。
尤其,她父皇还活着。
裴睿抿了抿唇。
这倒是没错,但是——
“摆在他面前的可是皇位。你确定,他不会选择抓住机会铤而走险吗?”
燕灼华老老实实:“不确定。”
深叹了一口气,燕灼华有心无力:“阿睿,现在,一切的一切,我都只能赌。”
她现在,是前遇狼,后卧虎。
可她知道,程景宗喜欢她,甚至有几分迷恋。
一个百炼精钢般的男人,肯对一个不是亲人的女人有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温柔,那他多半也会做事儿退让一步。
她从没敢想让他为她放弃对江山龙椅的渴望。
她赌的,就是他对她的这份喜欢,能在这样的取舍之间,打消他对权力的冲动。
这么想着,燕灼华不由有些迷惘。
在风波客栈几日,她与他之间,并没有按照她的计划好好进行着。
她没有料到过,她会在他面前露出给那般的脆弱彷徨。
那样没有魅力的样子,他竟然出乎她意料地反而对她纵容到了极点。
他说了许多话,明明句句都是温柔,可她却一个字都无法理解。
燕灼华觉得有时候自己能看透程景宗,有时候却又一点儿也看不透他。
他伤了她,却又为她舔舐伤口。
他踩着她的脊梁去投机,可是却又一身正气不愿看到她堕落。
裴睿看着恍惚的她,心中一黯。
“殿下是在想程景宗吗?”
燕灼华清醒过来,大方地承认。
“是,我在想他。”
“……”
沉默了一会儿,裴睿声音有些晦涩:“殿下对他又动心了吗?”
燕灼华有些惊讶于他的问题。
这不像裴睿。
压下心头丝丝若隐若现的颤动——
燕灼华斜倚在榻上,唇角微勾,眼中波光潋滟,流转着风情万种,那是能引神佛下凡的魅惑。
“裴睿,你可曾见酿酒的人喝醉过?”
“不曾。”
裴睿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头。
他不明白她这问题的含义。
可是,他似乎真的没见过哪个酿酒人同时还是醉鬼。
“孤就是那酿酒之人。”
燕灼华扬了扬下巴,眉眼高傲,满是游戏人间的漫不经心。
“既然酿出一壶美人醉,自会分外清醒,独善其身。”
裴睿沉默了,半晌,他说:“只要您自己最后不要又受伤了,就好。”
其他的,都不重要。
燕灼华笑了一下:“不会了。”
她再不会敞开心扉,也就不会再害怕受伤。
“明天,宣程景宗进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