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
女管家一如既往的敲响了程逸的房门,半晌却没有动静。
“少爷?”女管家皱了皱眉,敲着门出声。
然而无人回应。
最后当女管家叫人打开房门的时候,只看见房内空无一人,阳台的门大开着,被风吹动的窗帘轻轻的飘扬着。
“夫人,少爷昨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传来消息说,现在人已经到了二小姐那边了。”
房间里,女管家垂着眸,一字一句的复述着刚才的情况,
谢素穿着长袍睡衣,站在窗户边,大越是昨晚喝了酒的缘故,一早头疼的厉害,脸色也有些苍白,微微有些不耐的皱着眉的说道:“行了,我知道了。”
她当然知道,因为昨晚要求那个孩子马上离开的就是她自己。
只是没想到会走的这么果决,不顾一切,毫不犹豫的性子,谢素的心里不由发出一声冷笑。
……
而此时大街上,苏瑾戴着帽子,靠在一边的墙上,有些无聊的用着鞋尖,在地上一圈一圈的打着圈。
等了一会儿,就看见远处一个背着书包的身影渐渐走进。
苏瑾挑了挑眉,随即闪到一边。
等到那道身影走进的时候,苏瑾迅速的出现在那人眼前,出声叫道:“程逸。”
一直走着的程逸被突然出现的苏瑾吓得一愣,但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迅速的恢复了之前的面无表情,当成完全没有看见苏瑾的样子,越过她,继续往前走着。
只是怕是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见此情形,苏瑾也不恼,有些无奈的笑了笑,随即就那样安静的跟在程逸的身后。
一步一步的的走着,两人谁也没出声。
程逸闷着声,一言不发的走在前面,虽然冷着脸,但是他的耳朵却一直敏锐的注意着身后的动静,每当听不到苏瑾的脚步声时,他都会下意识的放慢脚步,等着身后的人跟上前,他才会恢复正常的速度。
自以为一切做的隐蔽的某人,殊不知这一切的动作都清清楚楚的落在了后面人的眼里。
苏瑾手插着衣兜,看着前面人的动作,满眼玩味,甚至有时还会恶趣味的故意放慢速度,就那样看着程逸紧跟其后,也开始放慢速度。
头顶上随着程逸的走路的节奏,而一翘一翘的一律发丝,无形中更突显了这人的可爱。
苏瑾满眼的宠溺,前面的人似乎还在负气,想到这苏瑾又开始感觉有些头疼了。
昨晚自己因为程逸的伤很是生气,尤其是听见,程逸说谢素要他明早马上离开的时候,更是火冒三丈,若不是顾及着那人是程逸的母亲,苏瑾都不知道自己那晚会在程宅里弄出什么动静来。
但纵然如此,她还是催促着程逸必须立马离开那里,不管怎么样也得把额角的伤口处理一下吧。
可那时的程逸却是犹犹豫豫的死活都不肯走,苏瑾当时就沉着脸问他原因,在她的逼迫下,程逸才支支吾吾的说出了他的顾虑。
原来他知道程宅门口都是监控,如果苏瑾和他一起从那里走的话,一定会被家里人发现,他的潜意识里,从始至终都不想让程家的人,尤其是母亲知道苏瑾的存在。
可如果不那样的话,难道又要苏瑾按照原来那种危险的路线回去吗?
程逸没有丝毫犹豫是拒绝的。
苏瑾表面上在认真听着程逸的顾虑,其实内心完全没有当回事。
程逸的顾虑对她来说完全不算什么,看着程逸的伤,苏瑾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能表面上语气笃定的向程逸说自己有办法解决,东拉西扯的好一阵子,才把程逸忽悠住了。
等到苏瑾三下五除二的帮程逸把行李收拾好,催促着让他出去之后,原本一脸正经说着自己有办法的苏瑾,慢悠悠的走到阳台前,打开了门,如同之前来时一样离开。
其实这种程度的事情,对于从小就被苏少云有意训练,再加上她本身混爬滚打的经历来说,真的算不得什么,苏瑾自然心里也是有一定的把握,才会如此。
可她了解,程逸却并不知道啊。
于是当她花了一些时间,终于跳到了地面上,脚步接触到了平坦的地面的时候,苏瑾抬头看了着高处的窗户,满不在乎的笑了笑,颇为轻松的拍了拍手,正准备去和程逸回合的时候,转头间忽然就看见了一直静静地站在她背后不远处的程逸。
活着了这么久,那是苏瑾头一次感觉到心虚的滋味。
之后的事情,大概就是像眼前这样了,程逸一言不发的转身负气去了谢媛那边的房子,苏瑾是理亏的一方,见程逸在气头上,一通解释加狡辩未果后,苏瑾自然也就不好再阻拦,只得看着程逸负气走远。
这不好不容易在这一大清早的等着人来,结果这都一晚上了,没想到这人的气还没有消呢。
苏瑾心情颇为愉悦地接着程逸的冷脸,脑海在发散思维的想着待会该怎么把人哄回来。
说实话,这还真不好想。
苏瑾虎了半辈子,还真没柔情蜜意的哄过什么人,更别提对象还是这么个爱哭的娇娇了。
两人走了一路,眼看着就要到学校了,憋了一路的程逸终于忍不住停下了脚步,顿了顿,猛地转过身面对着苏瑾。
苏瑾被他突然的动作弄的一愣,此时此刻,这种情形下,偏生苏瑾还作死的问了一句:“你怎么不走了?”
果然话一说出口,就看见程逸的脸色又愈发的难看了。
“一个晚上的时间,你…你都没有好好反省吗?”
程逸显然气急了,但可能是因为他从未和人吵过架的缘故,所以自以为说出的话已经很严厉了,磕磕绊绊的说不利索。
可苏瑾哪里想那么多,只觉得现在程逸肯和她说话了,这不就表明着和好有戏了吗?
于是她急忙应喝道:“我反省了啊,真的,你看我这黑眼圈,一晚上没睡,都在反省呢。”苏瑾指着自己的脸,嘴里说的煞有其事,脚步却在偷偷的向程逸靠拢。
程逸看着苏瑾明显心口不一,屡教不改的样子,心里很气闷。
他抬眸看着苏瑾,眼神一些委屈还有一些后怕,没错是后怕。
当他昨晚那时反应过来苏瑾在骗他之后,便迅速的跑到宅子的后面去看,果不其然就看见苏瑾沿着他的窗户往下爬着。
那一刻没人知道他的心提的有多紧,满脑子都是苏瑾一步一步踩在高处的落脚处,哪怕那一刻他真的很生气,但他却是下意识的死死的控制住了自己即将要喊出的声音,唯恐因为自己,而让苏瑾出现什么差错。
那时的苏瑾在高高的墙壁上独自攀爬,而他却只能屏住声息的呆在原地,看着自己的姑娘踩着危险来到自己的身边。
也是在那一刻,程逸才清晰的感觉到了一种陌生的情绪席卷着他的全身。
害怕失去的无力感,和对于自己能力的自责。
这明明是他的家,为什么他的姑娘,甚至包括他,都要因为母亲的一句命令,而如此仓皇的离开。
没有丝毫说拒绝的权利,按照母亲的意愿与命令,安分了多年的程逸,就在那一刻有了顿悟。
他不应该如此的啊。
他是人,不是母亲的人偶,从来都不是。
…
苏瑾看着程逸,眼神里似乎布满了复杂的情绪,脸上自始至终带着的玩世不恭的笑容,也逐渐正经起来。
其实程逸生气的原因,她一直都很清楚。只是她独自前行了这些年,从来靠着的就是她自己。
母亲虽时而清醒,但大多是不记得她的。
苏少云大致是护着她的,但苏瑾知道,她的那个身份不详的生父,一直是苏少云心里的一个心结,无法解开,更无法彻底对苏瑾坦然相对。
那些狐朋狗友就不用说了,就
连李昕也因为她母亲的严厉管理的原因,不敢那样明目张胆的和她母亲说明他们是朋友的关系。
但对于这些,苏瑾其实一直都没有任何的失落感,因为她独行了,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一个从未接触过阳光的人,你要她如何去珍惜那些片刻的温暖。
没有拥有,自然也不存在失去。
随意散漫,彷徨无羁,在那一刻,甚至包括现在的自己,都是如此的想法。
可这一切,当她看见少年又一次红了眼眶的一刻,骤然推翻了。
“程逸,对不起,这次是我的问题。”苏瑾真真切切的虔心道着歉,态度很认真。
说完苏瑾也有些纳闷,自从和眼前这么个哭包有了牵连后,她道歉的语句是越来越说的顺溜了。
程逸静静地看着苏瑾,其实他的气在见到苏瑾的那一刻早就已经消散了,之所以一直这样冷着脸,大多数的因素也是想给苏瑾一个教训,想让她就此真的爱惜自己。
“苏瑾,你说过的,我们是盖了章的。”程逸轻声的说道。
苏瑾点了点头,回应着,“是的,我们是盖了章的。”
“那我说的话,你是不是也应该听?”程逸眼眶微红,看着苏瑾又问道。
“嗯,”苏瑾也随之点了点头,眼里满是柔和,“你说的话,我会认真听着。”
程逸似乎被苏瑾的柔和感染了,心里也涨的满满的,也逐渐放开了,一字一句的说道:“姐姐,你对我来说就像天上的风筝,只要有一点的风,你都可以肆意飞扬。”
程逸看着苏瑾继续说着:“原本只想静静地看着你随风而起的,原本只想着只要你快乐就好的,可是苏瑾,我现在不想了。”
苏瑾看向程逸,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听着。
“说我得寸进尺也好,贪心也罢,我现在还没有办法做另一只可以和你一起飞扬的风筝,但牵连着你风筝线的位置,我想成为那个存在。”
程逸觉得自己说的语无伦次,明明平常大篇的严谨的文章,他都可以信手拈来,可是现在,他只想随着自己的内心倾吐着自己的诉求。
“风筝飞的太远了,总会累的,苏瑾,我可不可以成为你的风筝线,你想飞的时候,我就松开,你想停的时候,我就帮你拉住。”
“我想成为你的牵绊,能成为你做出那些危险事情之前的稍许犹豫就好。”
“姐姐,以后再像之前的那种危险时候,你能不能,多想我一秒。”
直到程逸说完,苏瑾始终都没有什么反应,程逸也有些局促的视线低垂着,这种一诉衷肠的事情,果然还是不适合他。
想要成为她的牵绊吗?那种位置,他的要求会不会太过了?
程逸正在满脑子胡思乱想的时候,就突然听见了苏瑾的轻轻的一声叹息。
带着无奈,也担着无言的纵容。
“你一天到晚的,就在想着这些风筝和线吗?”
果然程逸听见苏瑾这句话后,脸色就不自觉的涨红起来,眼神飘忽着,若是眼前有个地缝,苏瑾笃定这人肯定恨不得立马钻进去。
苏瑾看着看着,突然就笑了出来,看着程逸被她的笑声弄的愈发羞涩的样子,苏瑾也不再捉弄他,逐渐收了声,脸上的表情变得正经,出声说道:“你的话我很高兴,这也是你第一次主动和我提出的要求。”
“只是我想告诉你,程逸,从我们在一起的一刻起,你就已经是那个特殊的位置了,那个风筝线,你早就是了。”
从她翻过高处的一瞬间,内心突然出现了一瞬间从未有过的犹豫起,在她落地后,见到程逸那种突然涌现出来的心虚起。
那一刻,苏瑾就知道,她不再是以前的她了。
她空荡荒凉的内心早已经装了太多的东西。
那一瞬间的犹豫,她的脑海里想起的,是程逸的脸。
“程逸,我犹豫过的,因为你。”苏瑾淡淡的说着,“所以你不用在向我请求什么,因为你早已经就是了。”
只是我们太过迟钝,太过青涩,所以没有发现罢了。
程逸呆呆的愣着,半天没说话,许久淡笑出来,也轻声说到:“好。”
关于风筝与线的言论,或许听起来很幼稚,有些不着边际,但对于那时的他们,却是一个很严谨郑重的承诺。
哪怕以后,作为风筝的苏瑾亲收剪断了这条线,带着破碎的身躯,飞过大洋彼岸,孤寂黯淡数年。
可至少这时的他们,还未曾经历风霜,炙热的感情,在最好的青春年华,爱着最好的那个人。
一切都还是刚刚好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