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至县,是隶属于保定府境内的一个偏远小县,无论是其占地面积还是繁荣程度,都在保定府排名倒数。
作为一个寒酸的下县,它的县城也非常小,只有几条主要街道而已,县城里面发生任何一件新鲜事,都被全县的百姓们所瞩目。
最近的新鲜事呢,就是在东街,新开了一家店铺。
这家店铺装潢新奇,门口放置的并不是一般商铺那种貔貅或者狮子,而是两个栩栩如生的鸽子,这种标新立异的东西,引得许多人路过店面门前,都驻足观看。
不过今天,这家店铺终于挂上了自己的牌匾,看起来是要正式开业了。
“老于头,你知道这架店铺是做什么生意的吗?”
有人把目光投向身边的一个老者,老者穿得邋遢,但他却是丰至县里面有数的几位认得文字的,听说在他年轻的时候,还上过保定府,给那里的富贵人家烧制琉璃。
琉璃,那可是专属于上层阶级的奢华物品。
后来,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老于头被那大户人家给赶了回来,现在待在丰至县,靠烧制盖房用的土坯为生。
偶尔会有人请他烧砖,不过烧砖赚来的银子,都被他用来买酒喝了。
老于头缓缓转过头,他的眼睛有些浑浊,没有多说什么话,又看向新店面挂上的牌匾,辨认半天之后,说道:“这家店铺的名字叫做...万民报社。”
周围的人们面面相觑,光听名字,谁也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的,将要售卖些什么货物。
“老于头,你是不是看错了,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店铺。”
“是啊,你不会喝酒喝坏了脑袋,把怎么写字都给忘了吧?”
人们纷纷出言嘲讽道,老于头却丝毫不为所动,也不再搭话,只是淡然地站在那里,等待这家店铺正是开张。
万民报社,他也没有听说过这样的名字。
很快,一群衣着明显在丰至县平均水准之上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们怀里面抱着一沓厚厚的宣纸,宣纸上全都是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文字。
周围人见状,顿时失掉了兴趣,原来是关于文化人的东西,他们大多数都不识几个字,这些东西和他们没有多大关系。
但老于头并没有离开,他并非老眼昏花,相反,他一眼就看出,宣纸上面的那些字并不是书写上去的,而是更像一种印刷的字体。
可印刷不都是同样大小的字么,这个上面的字,怎么会是大小不一呢?
老于头对这个东西产生了一丝兴趣。
店里一共出来了七八个人,大部分神色匆匆,也跟围观的人不交流,抱着宣纸就四散离去,最后留下一人,他把所有的纸都放在了门口的一个架子上面,随后拿出了一个牌子,挂在宣纸旁边。
牌匾上面写着几个大字:万民报第一期,带你了解远方的生活。
每张报纸,十个铜板。
“嗨,老于头,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呢?”
有人跟老于头一样,还没走,见到又有牌子挂出来,于是出言问道。
然而老于头这次却没有理会他,而是紧紧皱着眉头,浑浊的双眼带着些许的不可思议。
在保定府待了数年,他也有过一段相对比较富裕的生活,读书识字也是在那个时候学习的,所以他比较清楚笔墨纸砚的价格。
单单这般大小的一张宣纸,在市面上起码要卖到八个铜板,更别说上面还印满文字了,而且他隐隐看到,那宣纸的正反面,都是密密麻麻的文字。
十个铜板的售价,连成本都不一定够吧,这家店铺怎么会做这种明显亏本的生意呢?
老于头无视身边催促的声音,慢步走上前去。
从怀中摸出了仅有的十个铜板,递给一旁的店铺伙计,这些钱,是他准备今天去买酒的。
酒什么时候都能喝,他对这个叫万民报的东西,实在是好奇。
周围人见老于头居然掏钱购买了,顿时惊讶,难不成那是保定府的特产?或者是那些富贵人家门使用的东西。
他们也被勾起了好奇心,看着老于头粗糙的双手,展开了购买的那张宣纸。
可是老于头打开宣纸之后,就站在那里不动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上面的内容,一向雷打不动的他,脸上居然逐渐浮现出激动之色。
约莫一炷香的时辰过去,老于头终于合上的宣纸,有些人迫不及待,想上前问问他,到底看到了一些什么。
但老于头却再次来到店铺伙计身边,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小哥,这个万民报上面写的东西,可是真的?”
在老于头期待的表情中,年轻的伙计笑了笑,说:“老人家,当然是真的了,万民报是康阳县高家亲自印刷,描述的也是那边百姓们正常的生活。”
“而且报纸里面的部分内容,还是高家主人亲自书写的呢。”
老于头不由得长大了嘴巴,露出了满口的黄牙。
康阳县高家,他最近也是略有所闻,去年大灾的时候,高家还在丰至县这边设过施粥点,能在这么偏远的地方设立粥棚,高家绝对是一个权贵家族。
可是根据他的亲身经历,那些权贵世家,怎么会低下头,把目光放在他们这群穷苦老百姓身上呢?
甚至还专门为他们制作了这种叫做报纸的东西,描写百姓们的日常生活。
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老于头哆嗦着双手,重新展开报纸,随后找到角落里面的一行小字,问道:“小哥,那这个招募琉璃匠人的条目,也是真的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老于头是今天第一个顾客,年轻的伙计对他的态度出奇地好,笑着回答道:“老人家,我敢保证,报纸上面的内容全部属实,包括这条招工启事。”
“高家一直都在招工,我的哥哥年前就去了那里的工坊,当了一个铁匠学徒,前些日子还给家里带回来好几两银子的工钱呢。”
伙计说完,老于头的眼睛越来越亮。
突然,他转过身,快速挤出人群,好几个想要询问他的人都没能拦住他的身影。
“真是的,这么着急,赶着去投胎啊!”有人不满地说。
已经走远的老于头却是沙哑地笑了笑。
“没错,和投胎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