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白马山云雾笼罩,宛如生于层云之间,悬空而立。
王青向山下望去,只见白茫茫一片。
此时已近桐秋之月,每年一到此季,无论山上山下,起雾是常有之事。而且雾气弥漫,往往临近巳时才会散去。
王青心里不禁暗喜,如此天气,再加之有山林掩护,武松等人怕是很难逃过金兵的伏击。
武松等人也起了个大早。
望着四周的浓雾,亥言心里也是一阵暗喜。他还趁人不注意,飞上屋顶观察了一番:在雾气笼罩之下,整个坝子也仿佛被围上一层层白幔,与山寨其余各处完全隔开。
不仅如此,就算是坝子上,十步之外就已视野全无,各间房舍之间也是只闻其声,不见人影。
一旦打杀起来,山寨纵然人多势众,怕是也难分敌我。
武松的确已经准备动手了。
他自信只要能制住王青,山寨的喽啰兵丁也只能投鼠忌器,奈何不得。
唯一的变数就是那个迟迟未见露面的孟宪。
身为山寨的大当家,此人究竟是真病还是假病?这暗通金兵之事是其所为,还是王青假其之名?这些眼下皆不得而知。
所以,武松虽然已决定动手,但还是听从了亥言的建议,动手可以,但先莫伤了王青性命,而是以王青为质逼孟宪现身,再做计较。
武松自然知道亥言是对的,毕竟自己上山的目的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求得一个立足之地。只是被王青逼到如今地步,才不得不做好刀兵相见的准备。
可一旦真的动了手,武松自认制住王青并不难,但难的是如何才能控制住整个山寨。所谓,强龙难压地头蛇,自己再强再能打,也不可能杀光山寨所有的人。
武松所虑,也是亥言一直在琢磨的问题。
他甚至在昨晚潜入过山寨的大殿,想看看能否有所发现。
不过,等他进入大殿才发现,这座依山而建的大殿之大,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殿内共有五进之深,每进皆有房屋十余间,而靠着山崖处,两侧的耳房更是延绵几十丈,一时难以尽数。
亥言在里面转了一个多时辰,也没能寻到孟宪在何处,或者说是看起来像孟宪的人。
他以为以孟宪的身份,其必然居住在后院的几间正房中。但是却没有。
他还想以兵丁守卫人数来判断孟宪的居所,却发现,整个大殿内除了有两队兵丁巡夜之外,各院并无人把守。
不过,亥言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他发现大殿内的所见之人皆是着左衽之服,盖无例外。
换而言之,居住在大殿内的人皆是胡族。
倘若居于大殿之内的皆是金人,那王青引金兵来袭倒是也说得通了。可是山寨明明是以金人为敌,还以金兵首级作为投名状啊。
倘若他们不是金人,那又会是何人呢?契丹人?党项人?还是室韦人?
亥言也一时想不明白,真是一惑未解,一惑又起。
不过,亥言也知道,可能一会儿就会有答案了。因为,王青已经差人来请,让众人到大殿前的迎客亭相见了。
迎客亭,是迎客之地,亦是送客之地,亭下十步即是下山之路。
众人此时业已收拾停当,也不再迟疑,出了客房,朝大殿走去。
临出门之际,武松还特意叮嘱韩岳蓉,一旦动起手来,她只需全力护住赵榛即可。
山雾依旧未散,武松等人一路朝迎客亭走去,只见四周白茫茫一片,就连平日巍峨挺拔的大殿也看不见在何处。
不过,武松以听息之力却知道,四周至少有二三十名兵丁。
待众人走到迎客亭前,只见王青已在亭前等候,其身边还跟着两名喽啰,皆是精壮之士。
“武兄弟,在下已恭候多时了。”王青迎上前来,拱手道,“数日来招待多有不周,还望诸位多多包涵。”
“二当家不必多礼,我等已叨扰多日,今日便下山去了。”武松也上前一步道,“不过,下山之前,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话间,武松突然出手,一把就握住了王青的手腕。
王青根本没看清武松是如何出手的,他只觉得脉门一麻,接着整个右臂也变得麻木起来,根本使不出一点力气。
“武兄弟......你这是何意?”王青一脸惊愕,他如今也终于知道,武松为何能灭了金人兵寨了。单单就武松方才的那一次出手,就足以超出了他对武功的认知。
尽管,他也习武多年,对贴身擒拿之术早已烂熟于胸,但武松出手之快,根本没给他任何反击的机会。什么旋掌翻腕,移步沉肘,什么点、分、切、封、锁、扣、拧,未及眨眼,皆已是空谈。
“何意?”武松冷笑着,“我等上山一趟,总要见一见你家大当家的吧,不然岂不是有失礼数。”
“可大当家的尚在病中,多有不便吧……”王青猝然被擒,一时间不知武松究竟意欲何为。
“不用劳烦大当家的大驾,我等进殿前去拜望即可。”武松道,“二当家就当个引路人吧。”
“这......不妥吧。”王青一边回着话,一边又暗自运力,可他发现右手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完全没有任何感觉。
他又回头向后望去,这才发现,上官令和柳如烟不知何时也已经将两名手下拿住。
“有何不妥?”武松道,“见上一面又能怎样,莫非你家大当家的是皇上不成!”
说着,武松手上一紧,这下王青的右手终于又恢复了知觉,痛的知觉,而且是那种筋骨欲断的痛。
不过,王青倒还真是算条汉子,他强忍着愣是没叫出声,但额头上已有豆大的汗珠渗出。
“国有国法,山有山规,岂有客不随主便的道理。”王青嘴上依旧不肯服软。
“哦,二当家的要和讲道理?”武松道,“那我倒要问问了,我等有心来投,你食言而肥也就罢了,却还要存心加害于我,这又是何道理!”
闻听此言,王青当即一惊。心里道,莫非自己引金兵设伏之事已被知晓了?不可能啊,这五日以来,在客房四周守卫的皆是自己心腹之人,武松等人若是有人离开,自己不可能不知道。
“武兄弟,你怕是有些误会了吧。”王青犹不松口,“自诸位上山以来,在下一直款待有加,还赠于银两,又何来加害一说?”
“是吗?”武松冷冷一笑,“那不如你随我一起下山,去和那金兵讲讲道理,你意下如何?”
至此,王青总算明白,自己算计武松一事已然露馅儿了。
“呵呵。”王青此时倒也坦然了,“看来在下还真是小瞧诸位了。事已至此,尔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王青硬气如此,除了本性使然之外,也是有恃无恐。他心里暗道,就算你武松有通天的本事,杀了我,怕也闯不过下山的道道机关。
“我且留你一命,你只需带我等进殿,等见了你家大当家的,再作计较。”武松道,“如若不然,我就一刀一刀剐了你!”
武松双目一瞪,王青也不由心中一寒。
如此眼神,也令王青不由地相信,武松真的会剐了他。
“引尔等去大殿可以,但能不能见到大当家的,在下也说了不算。”王青道。
“少啰嗦,你直管带路!”武松手一动,将王青右手反剪到背后,“走!”
雾依然很浓,整个坝子上虽然有数十间房舍,但却似乎无人发现寨中已突然生变。
直到武松等人押着王青走到大殿门前,才被殿门前的红衣军卒拦下。
领头一名军卒率先发觉了异样:武松紧贴王青的后背,而王青脸上的表情也很不自然。还有就是,一众人居然朝着大殿而来,而且皆是汉人。
“二当家的,这是要做甚?”那名军卒当即抽出了腰刀。
“这些人非要进殿面见大当家的。”王青道,“我也拦不住。”
“大胆!”那军卒喝道,“难道二当家的也不知道规矩吗?”
“规矩又岂能不知,只是我也劝不住啊。”王青此时已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亥言跟在身后也顿感纳闷儿:看着军卒的口气,哪里又把王青当成二当家的,简直就是高高在上的主子样。
武松哪里管得了这许多,他直接冲着那军卒道:“废话少说,赶紧闪开,我等有要事要见你家大当家的。”
“哪里来的狂徒,此处岂是你说进就进的!”那军卒则毫不退让,“你可知,但有汉人擅闯大殿者,就地格杀!”
“什么?”闻听此言,武松不由心头火起,尤其那“汉人”二字格外刺耳。
“今日爷爷是非进不可,爷倒要看看,何人敢挡!”说话间,武松右手往背后一探,戒刀立时出鞘。
只见寒光一闪,戒刀已架在了王青的脖颈之上。
见武松出刀,柳如烟、上官令等人也纷纷抽出了兵器。
大殿门前的红衣军卒也马上亮出腰刀,列开了阵势。
大战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