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等就是三天。
三天之后,宛若一个泥人一般的老三回来了。从紧握的手里将一个木盒递给了鬼医,眼见他接过,这才松了口气,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并未昏迷,只是一路全速奔行,脱力了而已,休息休息就会自己恢复。
接过木盒的鬼医赶紧打开,正是壮魂草。只见它有一手之长,叶子有些妖娆,鲜红的色泽散发着诱人的魅惑。此草对强化精神力效果极佳,就是不知对重伤垂死之人效果如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收回心思,对着大哥兴奋的说道:“大哥,壮魂草有了。”
中年人此刻脸色极为惨白,长久的精准控制让他心力交瘁,不过还好老三回来的不晚,他还能坚持。鬼医的话无疑给了他信心。
不敢怠慢,壮魂草被鬼医用气息压制出血一般的汁液,落在准备好的碗里,然后,慢慢给少年喂了下去。
不多时就已经起效了,少年脸色已经恢复了健康之色,头部还有一种迷幻之感环绕,自我意志在不断的恢复着,仿佛就要醒过来一样。
见此情景,鬼医长长的出了口气:“我们已经尽力了,至于剩下的就看你的造化了。”
等待!
……
呜呜呜~
少年只感觉自己置身一片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整个空间之中,除了自己,还有不知道从何处传来的哭泣之声,而且是女人的哭泣。声音极为凄惨,又带着期盼之意,令他很不适,想要逃离,但那声音却始终伴随着四周的黑暗,与他形影不离。但他并没有停止,还是在不断的奔跑,没有方向,像是无头苍蝇一样。
突然,一幅幅画面被无形的力量从他脑海不断的被抽离,没入黑暗,那是他的记忆。想要阻止,却无力阻止,他太累了,但依然没有放弃,拼了命的想要用手去抓。但是吸纳的力量太强大了,无力抵抗。
父亲、母亲、玩伴……一个个都离他而去,牙龇目裂却无可奈可。
转眼只剩最后一副画面。
一个身穿铠甲的青年,面目凶狠地冲进他们家,四处地翻找。他先找到了藏在床底下的父亲母亲,直接挥刀砍去。一连挥了数十道,父母已经面目全非的倒在了血泊中。而他也被在柜子里找到了,自己因为想跑,被青年砍了十几刀。那青年有意控制力度,并没有直接杀死他,而是在静静的看着他流血死去,脸上充满了残忍与兴奋。但是全程他都没有任何痛苦的神色,脸上只是挂着恐惧和绝望。
青年并没有等多久就走了,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号召。青年走后,他才吃力地往外爬,爬到了院子边的围墙底下,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将自己挂在了残破的缺口上。嘴里不住地发出“救命”,声音也越来越微弱。最后他看到了一个魁梧的身影站在自己面前,显得很是伟岸,但画面太模糊了,然后就结束了。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怎么越来越累了,感觉意识快要消失了,这是要死了吗?
然而,当最后一副记忆画面即将离他而去的时候,被他突然遏制住了。无形的两股力量在不停的撕扯,最后的画面被撕得粉碎,无数碎片瞬间被黑暗吸走,而他只剩下自己手掌中极小的一片。
突然,一道光线很突兀的出现在无尽的黑暗中,来不及查看自己留下了什么,身体条件反射地直接奔着光线跑去,那是对生的希望。这无尽的黑暗已经快将他折磨疯了,光线越来越近,他的腿脚也越跑越有力。临近了似乎还听到了光明之处传来急迫的声音,听不清楚。不知道跑了多久,求生的信念还是带着他冲出了黑暗。
“大哥,再坚持一下,他的灵魂气息越来越浓,马上就要醒了。”
鬼医对中年激动地鼓励着,面皮都要跳起来似得,仿佛是作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一般。
中年人此时脸色,惨白已经算是侮辱了,看起来极为骇人,如同挂满汗珠的厉鬼。强如他一般,在长久的细微控制之下,都接近油尽灯枯了,好在终于是有所成果,眉宇不由得舒展开来。
“醒了,醒了。”
“你可终于醒了。”
“大哥,可以了。”
少年刚睁开眼,就发现五个人正在围着自己,嘴里还在不停的说着什么,然而他一句都没有听清。
他只是记得自己冲出了黑暗,然后就见到了一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有老有少,由高有低,一共五人,而且都是男人,这是大脑给予的第一判断。
五人怪异的行为并未让他感到惧怕,只是有些好奇,但他却又不认识这些人。特别是那个中年人,让他感觉到一股期盼和希望之意,身形十分伟岸,虽然他脸色极其的可怕。
如此丰富的画面,竟没有引起任何共鸣和连锁反应,莫名的有些奇怪。
他感觉脑子有些空白,随后开始在脑中搜索信息,然而除了一些零星的散点,什么都没有,像极了被扒光树叶的树干。
此时的少年也只是保存了对人和物的基本认知,还有身体本能罢了。
少年的状态让看着他的五个人,面色从欣喜转向了疑惑,连破天荒欣喜的中年人也是如此。此时他的状态用油尽灯枯才可以勉强表达,但是意志还在支撑着他,没有倒下去,因为他必须要弄清楚到底结果如何。
莫非是失忆了?五人心中同时冒出这个念头,其余四人转头期待地看向鬼医,需要听一下他的解释。
感受到四人的目光,鬼医皱着眉头,也作出了一些猜测,但他还是抱了一丝希望,语气稍显温和地对少年开口道:“你还记得之前发生何事了吗?”
耳边的声音打断了少年的状态,他回过头来看着鬼医,没有拒绝,但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又不甘心的想了想,最后摇了摇头,脸上挂着呆滞。
“那你记得什么?”
鬼医仿佛还有期待,声音很轻,像是在诱导。
少年思索了好一阵,神色极为认真。最后却突然转为颓废,无奈道:“我只记得我叫花落雨,今年十二岁。”
五人闻言都是一懵,不由得心道:这也忘得太彻底了!
略微一思索,鬼医开口解释道:“这种情况发生,也在情理之中。重伤昏迷通常就等于死亡,他能活下来已是莫大的气运。”
“至于现在他这样的状态不是很好吗?”
花落雨听得是一头雾水,特别是最后一句,不知道此人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低头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明白,索性就不想了。
但鬼医的话在其余四人心中那就不是没有一点意思了。
众人闻言点了点头,却又因为最后一句话,陷入了思索。他们不由得想起自己年少的时候,陷入回忆中,脸上也慢慢充斥着不同的神色:怀念、伤感、恐惧、温暖。
但为了配合大脑的指挥,做出面部应该有的样子,然而结果是脸色都很僵硬和别扭,仿佛两种队列陷入了僵持。
或许,救人前心中的各自心中的那一抹莫名的压抑,是与此有关吧。
中年人不由得想起了他见到这少年第一眼的画面:身受重伤的少年,看起来已然没有活路,已经快失去光泽的眼睛就那么望着他,嘴里还不住的传出微弱的求救。就像是一只残喘的青蛙,而他就那么站在少年面前,一刀就可以结束他的生命,而他也有那个能力,甚至不会有任何心理压力,但不知为何,手上的屠刀却无论如何也挥不下去。
或许是因为怜悯,这已经是远古的记忆;或许是因为年少的纯净的念想,不知道。但他自己已经与天地同色,白净已然是奢望。不过这少年却可以,救下他大概是因为两人心中都还有那份对纯净的念想吧。
他期待着天使,我追忆着年少。
良久,中年人收回了思绪,平淡的开口道:“就让他住下吧。”
四人同时点了点头,没有质疑,并非全部因为大哥的威严,而是他们心中也对花落雨有了期待之心:或许是黑暗的太久,需要光明的缘故吧。
花落雨并没有什么表示,因为自己别无选择,跟着这些人或许还能知道以前的一些事情。而且看情况自己是被他们救了,之前昏迷中的感觉就好像是要死了吧,为什么会死呢?想不明白。
留下一句话,中年人就已经转身离去,脚步有些虚浮,背影看起来似乎都佝偻了。此时,放下心来的他,明显感到头部的疼痛传来,但依然强撑着没有倒下,更没有出声,就那么默默地回自己房间去了。
“你先休息吧!现在什么都不要想。”
鬼医撂下一句话,也出去了,顺便带走了他的酒。
“你这小子,可真是把我们累坏了,不过总算是没有让兄弟们白操劳。”
“就是就是,你看把三哥都累成什么样了,你千万别动,一定要听话。”
“小花,现在想不明白的,就不要想了,等好了以后慢慢了解。”
剩余的三人见鬼医一走,纷纷表示着关心,只是表情看起来还有些别扭,毕竟他们这还是第一次关心孩子,都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花落雨并没有在意众人的表现,大脑给的指令很简单,他能有现在这个境遇已经不错了,至少还活着不是吗?
不过这老五叫自己“小花”,让他浑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肌肉都有些抽搐,但也只能压制下来,他感觉到对方并没有恶意,才稍稍放下心来。
“多谢几位叔叔,我知道了。”
花落雨搞笑的模样,毫无意外地落在了三人眼中,惹得三人一阵好笑,看来这山上有个小孩也挺好玩的。神色一收,三人也准备离去了,他们也有些累了。
“走了,好好休息。”
老五临走又是一阵嘱咐。
“对了,以后叫五哥。”
总算是走了,心里松了一口气。吃力的抬了抬头,扫了一眼自己的身体,此时已经被绷带裹得严严实实,活像一个粽子。不过为什么自己会伤成这样呢?
然而并没有答案。
又扫了扫屋子,除了这张粗陋的床铺和桌椅,也只有那颗夜明珠陪伴了。
他能感到自己身上的伤口在愈合,伤口处在细微的发痒,像是无数蚂蚁在爬。浑身又被固定不能乱动,只能极力的忍耐着,后脑勺都被汗水浸湿了,至于最后完全麻木了。
就这样静静的躺在床上,眼睛一会儿闭上,一会儿又睁开。
奇怪了,为何会没有疲惫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