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的号角声,如水波般扩散。由骑兵组成的“白虎”,在这一刻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冲天的喊杀声连成一片,犹如百兽之王的怒吼威震天地间。
将来周身气浪翻滚,此刻的破阵戟化作了獠牙,收割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那形似弯月的戟刃犹如催命的信号,当它临近时必是所见之人的死期。
“杀!”
随着将来的一声爆喝,以他为首的猛虎,撕扯着武卒营的阵地。顷刻间血光冲天,惨叫声不绝于耳。残肢断臂飞舞间,武卒营再无还手之力。
见敌军失了血性,将来周身气势瞬间暴涨,一阵龙吟声从其身后响起。
随着五爪金龙的出现,将来的四周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当猛虎冲出战圈,喊杀声逐渐停止,铁蹄所过之处,留下了一连串由深到浅的马蹄印。
血色的马蹄印,犹如散落的花瓣,在这尸横遍野的战场上妖艳绽放又回归于虚无。
花瓣彻底消散之时,卫字营的铁骑也停下脚步。他们在捧日军营地前调转方向,再次整军准备向残存的武卒营发起冲锋。
看到这一幕,武卒营中发出了绝望且慌乱的惨叫声。那些几尽崩溃的将士,终究向四周慌忙逃窜。
每个人都在自顾自的逃命,哪里还有人再去组织进攻。这十不存一的兵力,连逃起命来都显得格外稀松。
将来朗声道:“传我命令!还有余力的自发组织追击,切记小心应对不要过分轻敌!”
“其余人等就地休息...”
“白宇你给我回来!”
将来突然的一声爆喝,吓的白宇一个激灵。他转头道:“我这刚到,突然响起那边还有事没交代。”
“嗯?”
听着将来从鼻子里发出的单字,白宇瓮声瓮气道:“不是说,有余力的各自追击吗?”
将来眉头一皱,训斥道:“你有更重要的事做!这个时候是跟下面兄弟抢战功的时候吗?”
说罢,他摆了摆手,示意手下将士去绞杀叛军。
待三五成群的铁骑冲出阵地,将来没给白宇说话的机会。
他直接下令道:“白宇听令!你带人去打扫战场,带回死去兄弟尸骨!尽可能收集能用的装备物资!主要是弩箭!”
“诺!”
望着白宇那心不甘情不愿的背影,将来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刚准备转身对身后的都尉下令,就见韩时从远处策马而来。
韩时待战马停稳后才开口道:“斥候等候多时了,那边传回的战报还不少!”
将来点头道:“让斥候来找我汇报,你带着兄弟们进营地休息。找找营中粮草埋锅造饭,随身的干粮得留着应该还会有大战。”
“不立刻去支援吗?”
将来摇头道:“兄弟们都不是铁打的,没有现在去支援的道理。”
韩时思量了片刻,抱拳躬身:“诺!”
“让轻伤的把重伤的送回东都城吧,今天死的人够多了。”
说罢,将来把目光定在了尸横遍野的战场。
日头向西方落下,给天边的云彩镶上了金边。乌鸦盘旋天空之上,若不是有人在处理战场,它们早已俯冲而下吃光这一地尸骸。
将来就那样看着,眼前这被鲜血染红的大地。心中怒意没有因为这场遭遇战的胜利而减少,反而被这血色的山河给加了一把火。
可能是怒气上涌,心中的那一团火使他一阵恍惚。
恍惚间,他好像又看到了,在城墙上谈笑风生的寒武。恍惚间,他好像又看到了,把金锁踩到土里的将伊一。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爷爷奶奶失魂落魄的背影。
“人心最可怖,痴人意难平。”
寒风拂过他的嘴唇,这喃喃低语声便随风而去。
“主将您说什么?”
将来被这一声呼唤,拉回了更为残酷的现实。他转头看去,就见一名斥候单膝跪在一旁。
将来看了他一眼,沉声道:“起来吧。”
斥候躬身称“诺”,起身时还不忘塞一了下那袖口中险些掉落的干粮。
将来看那干粮只吃了一半,不由轻声问道:“刚回来吧?捧日军那边是什么情况?”
那汉子只是憨憨一笑,便直接回答了将来后面的问题。
他朗声道:“回主将的话,捧日军内战此时已经稳定!我队斥候先后传回六份战报,待主将明示!”
将来眼睛一眯,心中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他沉声道:“一一说与我听。”
斥候咽了一口唾液,便将所获战报一一道来。
“其一,我们起初听到的喊杀声,是陌刀营合围轻骑营时传出的。”
“其二,轻骑营突围之后向南逃窜,却落入了神机营事先布好的圈套。”
“其三,重骑营没有披甲便投入战斗,从陌刀营背后发起了突袭,双方伤亡惨重。”
“其四,轻、重骑已合兵一处,一起对抗神机营与陌刀营提前设下的陷阱。”
“其五,疑似寒武与秦正方发生了矛盾,秦正方的头颅被挂在了神机营的营旗上,如今神机营由寒武直接统领。”
“其六,轻骑营的贾将军用了妙计,捣毁了神机营的储备火药。现在双方处于对峙状态,没有一方再敢动手。”
将来点了点头,沉声问道:“他们双方的战后人数预估过了吗?”
斥候回答道:“目测双方兵力都不超过两万之数。”
“这大营中没有辅兵,他们是连辅兵都打光了吗?”将来声音越发寒冷,这句话几乎就是吼着说出来的。
那斥候放下捂住耳朵的手,小心的回答道:“战事起始,便全员皆兵了...”
将来猛的闭上眼睛,他喘着粗气久久不语。片刻后,他才挥了挥手,示意斥候退下,自始至终没有再说话。
“咚咚、咚咚、咚咚”
急促的心跳声,始终无法平复下来。漆黑的世界中,将来只觉得周围的一切开始天旋地转。
“吾主...”
“你是谁?”
“吾主...”
“豫?是你吗?”
“青...”
将来只感觉脑袋里面都要炸开可,那种感觉就好像有十几万只蚂蚁同时啃食着自己。
但这种疼痛仅存在了片刻,等这种疼痛过去后一阵米香便飘进了他的鼻子中。
“吃点吧,折腾了大半日。”
将来缓缓地睁开眼睛,就见一碗稀粥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粥碗旁还放着一块粗面饼子,应该是用火烤过了表面已成焦褐色。
将来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接过瓷碗。他沉声道:“让白宇他们快些,吃完饭整军出发,别让寒武将军饿的太久了!”
韩时轻声问道:“通知过了,你没事吧?看你刚刚状态不太好。”
将来摇头道:“不知道怎么的,这一会儿的功夫出了两次神了。别人都说神游天外是好事,我怎么觉得这么累。”
韩时道:“接连大战,我的脑袋也有点发混。”
“对对,俺老白的脑子也混的厉害!”
两人同时向前望去,就见白宇与其身后的将士,扛着一捆捆箭走了回来。
韩时挖苦道:“你那脑子不混过吗?”
“嘿!你骂人呢吧?”
陷阵军,中军大帐。
将漠盘膝坐于桌案之后,面前的饭菜让他提不起一点兴趣。
他口中的一声叹气,让他自己为之一振。
下一刻,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将漠狠狠的扇了自己一耳光。其用力之猛,让他脸颊瞬间肿起老高,一丝鲜血从其嘴角溢出,顺着下巴滴到了桌案上。
他咬牙咽了一口吐沫,而后拿起面前的饼子就往嘴里塞。
大帐门口的帘子被缓缓放下,止戈轻声道:“义父不进去了?”
带着青铜面具的将云归摇头道:“他自己能想通最好!”
“你这么大声!进不进来有区别吗?”将漠嘴里塞的满满当当的,声音却一点也不小。
将云归道:“给你留点颜面罢了。”
将漠把嘴里的饼子咽了下去,直接起身向大帐门口走去。
他手还没碰到帘子,便听将云归说道:“别出来,我怕我忍不住再给你一巴掌。”
将漠抬起的手微微颤动,很听话的放了下来。
将云归低沉的声音从帘外响起:“你不怪我吗?”
“我怎么会怪三叔呢...”
“不怪我这个唯一在她身边的哥哥没有看住她吗?不怪我这个天下最大的情报头子被自己的妹妹蒙在鼓里吗?不怪我这个当儿子的险些让自己的父母死在我面前吗?”
“不...不怪...”
将云归咆哮道:“将漠!你好好回答我!”
将漠声嘶力竭道:“不怪!我不怪!”他声音到最后都有些泣不成声了。
将云归掀开帘帐一步跨了进来,只见他一把按住将漠的脑袋上,而后把他的头按在了自己的胸前。
他轻声道:“都怪三叔没用!让你们受苦了!”
“本来是你爷爷要亲自来,被我极力阻止了。一家人都很担心你们两兄弟,怕你们迈不过这道坎。”
“来儿那边,尚姑娘去了。我来看看你,走吧!跟三叔回家。”
将漠声音沙哑道:“天曌军和...”声音只停顿了那么一吸,他便改口道:“好!”
将漠心里很清楚,以现在自己的状态,只会连累陷阵军的将士。
这个天下名将,岂会是一个愚蠢之辈。
作为长兄,他从小就知道要保护兄弟姐妹。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份守护变成了一家人。
他怎能想到,有这么一天,被这份爱弄得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