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老堂主为何会失约,为父现在都不清楚,只是从此之后,再也没人见到过他,不只是我,连御风堂弟子都不知他老人家的下落。爹见不到风老堂主,又担心迟迟不归惹人怀疑,便脱去伪装重回总堂。可是才一回去,便被离教主派人质询。当日各堂中人除了风老堂主失踪,只有爹在外耽搁了一日一夜不回,这夜闯大殿之事也确实是我做了,又能赖给谁去。大丈夫明人不做暗事,该是我承认的自当承认,硬要栽赃到我头上来却也不易。爹当着来人之面直陈夜入总堂之事,却未言是受风老堂主指使。你爹一片心思只是为了本教打算,何曾有过私心,可是离教主听了回复,竟着人以大逆不道之罪想捉我回去,事已至此,唯有暂避了事,爹一怒之下连夜撤离,率人回了邀月堂。”莫堂主把话说完,又轻轻拨了几下琴弦。
莫雩听得出神,手撑下巴,把袍袖松了都不觉得,问道:“那婴儿之事爹爹便作罢了么?”
莫堂主道:“爹一到邀月堂便派人回去打听,心中还存了万一指望,那就是风老堂主自己出手偷走了婴儿,只是事情太过匆忙,来不及通知于我,这才失约。可惜打探来的消息令人失望,那血婴非但无损,还交给了转生堂精心抚养,严加防护,旁人根本无法接近一步。惟幸运之事乃离教主并未趁着大胜之机难,这天下间倒还维持着片刻安宁。可这片刻安宁随着神教威势日增,也是岌岌可危,爹担心因为那血婴存在,离教主行事肆无忌惮,早晚要大开杀戒,风老堂主和我最不想看到的那一幕杀戮,也终归是要出现。想起风堂主他老人家言犹在耳,怎不牵心挂怀!爹于是便暗下决心,要继续做那风老堂主临别嘱咐之事:既不能偷得,便杀之!”
方仲听地目瞪口呆,原来莫堂主当初行刺有这许多前因后果。毫无疑问,莫堂主定是打探得转生堂去了卧虎庄,这才伺机要杀离金玉,可是何以说明血婴便是离金玉?方仲极不情愿相信此事是真,然而想起当年离金玉楼内诡异一刻,这又如何解释?方仲脸色阴晴不定,莫堂主俱都看在眼里。莫堂主忽道:“方少侠,你曾问:诛杀凶顽与一介女孩儿何干,这话可还记得?”方仲低头不敢相看,反问道:“莫堂主以为,那凶顽就一定是女孩儿么?”
莫堂主淡淡道:“转生堂离堂主是离教主亲女,既未出阁又未许婚,何来女儿,这便是个天大破绽。即便离堂主不守妇道与人苟合,以离教主规矩之严,自尊之重,岂肯在他人面前自败家风。以本堂主看来只有一个解释,那女儿并非离堂主亲女,乃是领养来的,因此人前人后,离教主并不忌讳。能得如此看重的一个女孩儿,依方少侠看来,又会是什么人呢。”
方仲哑口无言,那离夫人虽然见过,却不知她尚未婚配,没有夫家就有一个女儿,的确是蹊跷了些。
莫堂主又道:“所以我莫青才舍生忘死,欲诛此凶顽,除此冤孽。唉!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功亏一篑,不但折了兄弟还赔上了夫人,真是何苦来由。这世上纷纷,自有天道循环,人间恩怨,自有因果报应。阿荃早就明了这个道理,我却强自出头,碰了个头破血流,等我懂得这道理时已经为时太晚,徒有睹物思情悲天悯人了。”莫堂主勾起伤心之事,闭目垂泪。莫雩见了,难过万分的道:“爹……”伸出小手为父拭泪。
方仲心中惶惶,只是自问:“这是真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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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嚓!”一点火星在漆黑的竹林中一闪,旋即又灭。
离金玉蹲在一堆隆起的枯竹叶前不停的打着火石,俏脸满是兴奋之色。可是光有火石没有引媒,极难引燃。离金玉只道有火石就可生火,偏偏自己打不着。
“怪了,难道这火石也要跟我作对?”离金玉懊恼的瞥了一眼远处邀月堂方向,心中祈祷:“天灵灵地灵灵,菩萨保佑我万事如意心想事成,日后天天给你烧高……呸!不对,我不要拜菩萨,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一定灵,事成之后一定给你上高香!”暗祷已毕,又打火石。
在她前后数丈分布着数堆竹叶,都是从左右收集而来。又划拉几下,一点火星终于在一片极枯落叶上逗留片刻,烫出一个红洞,一丝青烟一冒,离金玉连忙俯身去吹,害怕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星火就此消失。枯叶越来越红越来越亮,离金玉再用力一吹。那竹叶生火虽难却极易蹿火,然起就一不可收拾,除非柴薪燃尽,否则必不罢休。那火头忽起,离金玉大喜,忙着把火引到另外几堆竹叶之上。数堆火头一起,枯竹落叶本就身轻,被热浪一卷,还在燃烧的竹叶带着火种乱飞。一时间,红红亮亮的火种星星点点、纷纷扬扬,四散飞去。
离金玉望着这眼前美景浑然忘情,觉着比落叶缤纷、银河星坠都要好看。离金玉拍手娇笑道:“哈哈!本小姐不进去,难道你们就不出来。我这一把火最好烧掉你们的狗窝,看你们这些狗嘴里还吐些什么。”转眼之间,火焰贴地飞卷,向前烧去。初时还在地上,不一会噼噼啪啪之声不绝,连那竹冠上都然起了大火。本来无风,火势一起,居然平地起风,愈长火势,这场火顿时在竹林中猛烈烧灼起来。
热浪滚滚,金蛇狂飞,离金玉有些吃惊:这哪里是燃个篝火,自己分明是砌了一堵越来越高涨的通天火墙,顺着火势向四周疯长!
眼见祸及己身,离金玉忙向无火之处避让。竹节被燃,劈劈啪啪的响个不停,四处着火,四处通明,已然无法遏制,火势迫得离金玉节节后退。离金玉正无法可施之际,忽从竹林中冒烟突火奔出一个人影,那人跑动如飞,身上着了数个火头都不顾,只到无火之处方才停住。离金玉大喜,迎前几步正要说话,可是看到了那人不由一怔,只见那人邋里邋遢,胡子拉扎,也不知多久没有打理,身上还穿了件经年不换极其破烂的宽大袈裟,也不知是不是和尚,正闭目养神旁若无人。
身上数个火头燃到肌肤,自然熄灭,那人就站在屡屡青烟之中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