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仲返回住处时,楼内空无一人。钱文义俗务缠身,必然也因为这誓师大会而忙碌不已,此刻不在楼内也是毫不奇怪。方仲先回了屋内换过一身干净衣服,就出门往醴泉的铸剑堂去。那里正是普玄和定观两位道长被安排的去处。
来到铸剑堂前面大厅,那里的弟子早已不在铸剑,只剩下数人高的火炉兀自散着余温,火炉周围一大片赤土寸草不生,板结处散一种琉璃光彩,僵硬如铁,乃是被高温烘烤所致。从地上残留的痕迹可以看出,原本的炉火有多么猛烈。方仲先寻了个弟子打听柳一眉的下落,那弟子进去通禀,不久柳一眉便从里面出来了。只见他罩了一件青布长衫,一字长眉挺拔,越显得精神万分,一见了方仲,便喜道:“方师弟何时出来了?我只听说你被责罚去后山思过,想不到却来找我。”
方仲道:“三个月而已,一转眼即过,都不觉得。”
柳一眉摇头道:“你居然嫌短,若是我,三天都嫌太长,况且你的事我也略知一二,这种事也当得责罚三月?”
方仲道:“我一出来就听说本派有什么誓师大会,师兄可知道一二。”
柳一眉道:“这个事已然轰传天下,如何不知。不过这等大事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就只怕身不由己,非要置身其中,引火烧身,那就有许多的麻烦和危险。”
方仲道:“我来也不是为了这等大事。小弟这次回山之时带回来两个道士,当时卢师公安排在这铸剑堂里来,特意来看一看。”
柳一眉笑道:“你说的那两个道长的确在这里,因为方师弟的缘故,我已关照过各处师兄弟多多行个方便。如今这二位心宽体胖,可比来时富态了不少,我这就带方师弟去。”
柳一眉在前引路,就奔铸剑堂后面的剑房去。那剑房如今也有好几间屋宇,成品或半成品的剑胚都存放在这里,方仲虽然来过一次,却也不知这二道究竟在哪一间哪一房。委实是地方太大,特别是这次铸剑堂多铸了许多剑,许多都存放在此,还扩建了几间屋舍,成品剑室就有五间。
二人正想逐一寻找普玄和定观二道,却听其中一间剑室里传来打骂之声。一个声音道:“你年纪比我小,当然就是我师侄。”另一个道:“我辈分比你高,你就应当叫我师伯。”另一个道:“你管你娘叫姐,我就叫你师伯。”另一个生气道:“你胡扯!到底谁辈分大!就算年纪比你小,只要辈分比你高,就是你长辈,未曾听过只论年纪定辈分的。如今我就以长辈的身份教训你!”里面顿时传出一个人的惨叫。
方仲一听这个人的声音就知是那赖皮张,怎么又被人欺负了,急忙顺着声音寻到房里来,只见两个道人站着,一个干瘦道人躺倒在地。躺在地上干嚎的正是那赖皮张,而站着的二位,居然就是那普玄和定观两位道长。
“快快住手!”方仲急忙高叫道。普玄和定观也没想到这时候会有人来,普玄兀自伸着手作势要打,还没打下去,下面已经是惨叫连连。定观则像一个看客,既不过来劝架,也不助普玄。二人回头一看是方仲,连忙住手。普玄喜道:“方仲!?你来的正好,快跟这个混蛋说,谁才是晚辈。”普玄把手一指赖皮张。那赖皮张刚才还是死气活样,一副欠揍的表情,这会儿见到方仲,宛如见到了救星,把手往脸上一抹,那眼泪自己就下来了,哭道:“这个胖道士,非说是我师伯,我不叫他就打我,天下哪有这样蛮横的人。明明我年纪大,看我胡子稀,就让我做晚辈,这不存心欺负人嘛。”普玄怒道:“谁说胡子稀的就是晚辈了,是你要做方仲大哥,这论辈分,我两个长你一辈,难道不该叫师伯?”二人吵吵闹闹的,居然是因为辈分的问题闹了起来。
方仲把赖皮张扶起,柔声道:“道长就是为了此事闹的矛盾?”
赖皮张哭丧着脸道:“不止如此,自从这二人来了之后,事事与我做对,我说朝东他们就非要朝西,我说一个人去,他非要两个人来,却什么事都不干,全让我一个人做,真是苦啊!”普玄骂道:“你还说,一个人偷偷摸摸的出去就必定是做坏事,人家找上门来就拿我们顶杠,要不是仗着诸位道友给的脸面,我两个不知被你连累了多少次。我大人不计小人过,认你个晚辈包庇你一下,你居然还不乐意了,真是讨打。”普玄说这话时,把脸都气歪了。二人各说各人的理,连方仲都听得糊涂了。
一旁的定观凑到方仲耳旁,悄声道:“这张道人把师兄藏的一点银两给摸了去,到膳房换了酒钱,只说是请我们两个,吃完了师兄才觉丢了银子。师兄常说,万一求道无望就拿这点银子还俗,轧姘头去,如今银子没有了,断了后路,这才生气。让张道人还银子是还不出的,还说这酒我们都吃了,断然不能让他一个人出,最多算我们请他的。师兄气不过,就说请就请了,但得让张道人管他叫师伯,可是张道人说,哪有师伯请师侄的,只有师侄请师伯的道理,于是就斗起嘴来。其实他两个常常斗嘴,我已见怪不怪。”
方仲这才恍然,若追根问底,原来还是普玄吃了点亏,怪不得普玄这么生气,遇上个比他还死皮赖脸的人,一副委屈的样子,还老说自己是弱者,打不得,骂不得,想不生气都难。方仲是知道赖皮张性子的,那是个任你拳来脚往,我自屁股向天,舍得一身皮肉,解得一时嘴馋的主。
方仲道:“为了这种小事打打闹闹有伤和气,平辈论交不好么,二位道长何必为此事闹心。”赖皮张接口道:“方兄弟既然这样说了,我吃点亏,不跟你计较。”方仲笑道:“这就对了,我再劝劝道长去。”方仲来到普玄跟前,尚未说话,普玄就凑过来,焦急的道:“这赖皮张不但偷了我的银子,连我为你抄下来的摹本都一并摸了去,我正想好好审问他呢,你就来了。”
方仲一惊,那摹本上抄的乃是张道陵所赠的天字诀,怎么会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