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柒跟平叔同时抬起头,却见魅的表情一如之前一般冷漠。
“既然如此,这银子就只当是我欠下的吧,到时候连同在客栈的我会一起还你。”
魅不自在的转过身,“还?拿什么还?小姐这般乐善好施,别还没到都城便连自个都搭进去了。”
顾初柒撇了撇嘴,欲言又止的冲着他伟岸的背影道,“你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他扬了扬手中的单子,“找药房买药!”
“看不出来,魅大人还真是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呢。”芷儿在初柒的身旁轻声说道。
初柒收回目光,“平叔咱们也别闲着,我刚才注意到你们这有晒干的桑菊及金银花,先用其熬成水,大家伙不管有无病症的都先喝一点儿,再去拿些艾叶在房间熏一熏,多少能除点病菌。”
平叔答应着便一路小跑开了,初柒想着刚才那个幼儿的脉象,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具体哪儿不对她暂时又还说不上来。
等到大家都喝过金银花水了,此时天也已经完全黑透了,初柒坐在平叔临时替她收拾的一个较为干净的房间内,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芷儿拨了拨散发着昏暗烛光的烛芯,“公主还是先休息休息吧,这都看了一晚上的医书了,眼睛如何能受得住。”
初柒摇了摇头,目光一点都没从医术上挪开过,“那些病人如此煎熬,我怎么能静的下心休息。”
芷儿叹了口气,“奴婢看着也是怪可怜的,听平叔说那幼儿前几日还欢蹦乱跳的呢,昨日便突然染上了病症,这么小的娃娃,身体怎么受得住!”
初柒沉默不语,眉心的结却越来越紧,“你先休息吧,下午熬了这么久的汤也累了,我待会儿还要去那边茅草屋看看情况。”
如豆的灯火,在寂静的夜空中,轻轻的摇曳。映出一坐一站两个纤弱的身影。
凭空一声闷雷滚滚响起,紧接着豆大的雨点便啪嗒啪嗒急剧的打在屋顶的瓦片上。
初柒担忧的站起身,顺手拿起一旁的披风盖在芷儿身上。
她小心的支开木窗,冰凉的雨点立即就被风裹夹着打到她的面上,她也顾不上,只探出头顺着村口的方向张望着,只可惜天色太暗,除了隐隐绰绰的几颗大树在风的大力吹拂下摇摇摆摆,其余的倒什么也看不清了。
不知茅草屋那边情况又如何,顾初柒回头在屋内搜寻片刻,总算找到了一个略显陈旧的斗笠。
刚出得门,便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同样奔走在大雨中。
“平叔。”顾初柒快走几步追上去。
“初柒姑娘?”平叔惊讶的望着面前这个瘦弱的女子,“雨这样大,您怎的出来了?”
顾初柒扬了扬脸,两人便一齐朝着茅草屋走去。
“我家侍卫到现在还没回来,反正睡不着,我便想着去那边看看病人。”
“什么?还没回来?”平叔的声音不由得大了起来。“该不会出了什么意外吧?”
言罢似又觉得有些不妥,“我的意思是,这附近有许多闹饥荒的恶民,姑娘家的侍卫最好不要被他们碰上才好。”
顾初柒默了默,“他有武技傍身,寻常难民是伤不到他的。”
“那就好。”平叔连连点头,随即叹息一声,“我等贱命能碰上姑娘如此心善之人,实乃积了天大的福啊。”
茅草屋的情况果然很糟糕,因为雨势太大,屋顶有好几处已经开始往屋内渗水,那些病患们有些睡得昏昏沉沉,压根感觉不到身上的潮湿,有的是因为病的虚脱,想往干处挪也没有力气。
初柒与平叔对视一眼,彼此眼中的焦急都显而易见。
“平叔,本来他们现在抵抗力就弱,如今要是再着了寒凉,恐怕病情会更加严重的。”
平叔一筹莫展的望着初柒,“可如今外面下着暴雨,想重新给他们换屋子,或者运新的干草来也不实际啊。”
初柒咬了咬嘴唇,首先便抱起那个幼儿往角落干些的地方挪了挪,“这雨下的急,估计时间也不会太长,这样吧,你先去找些能接水的盆过来放在漏雨的地方,然后我们再一起将已经打湿的干草给弄走,免得将干的草也濡湿了。”
平叔连连点头,转身就奔进了雨中。
不一会就拿来了五六个大小不一的盆,此时,初柒已经将那些湿了的草全都隔离开来,平叔用木叉将其尽数拦到了屋外。
两人又一齐将地上积着的水渍用着破旧的碎步清理干净,一切做完的时候,雨势才总算有了减缓。
初柒抹着额上黏~腻的发丝,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
“初柒姑娘,您先回屋休息吧,这有我在这守着,应是不会再有问题了的。”
初柒摇了摇头,“你也不能久留,刚才清理干草的时候我们的皮肤都不同程度的与干草有过接触,为了防止被病菌传染,咱们都得回屋将身体彻底清洗一遍。”
“我这皮糙肉厚的,想也不会这么轻易就感染上的,姑娘不必替我担心。”
“病菌可不管你是不是皮糙肉厚。”初柒坚定的看着平叔,“如今已有这么多人感染了,切不能再多出几个来。”
两人正说着,外面似响起了一阵马蹄的声音。
初柒眼睛一亮,率先便提裙迎了出去。
只是夜幕之中走过来的却并不是魅,初柒看着马背上的那个男人,哪怕浑身湿透却也难掩他眉宇间的傲然之气,她眉心一动,这不就是那日在客栈将那个恶官制服的人么?
“姑娘,在下路经此地,不想却被大雨困住,不知可否行个方便,让我跟我的属下暂时避一避。”
看样子,他对自己倒无任何印象了。
顾初柒垂下眼睫,“公子见谅,这里的确没有多出来的房舍可供公子休憩了。”
平叔见状,悄悄地走过来立在初柒身后,“姑娘,若是匀还是尚能匀一间出来的。”
初柒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再次抬眸看向马背上的男人,“公子还是另外寻个地方吧。”
那男子眯了眯眼睛,索性翻身下了马,刚才那个女人的小动作可是没能逃过他的眼睛,“这方圆几十里地,恐怕除了这个村庄再难找到落脚之地,还请姑娘行个方便。”
隔得近了,初柒几乎都能嗅到他身上隐隐散出的龙涎香。她微微往后退了两步,“还请公子莫要为难。”
“为难?”他两道斜飞入鬓的浓眉紧紧蹙起,眼睛默默的环视了一下四周。
“既如此,我们便不再叨扰了。”
初柒刚欲松口气,没成想那男人非但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对着他的随从招了招手,“下来吧,我们暂且到屋檐下避一避,待雨势小些了再启程。”
这人,怎么如此冥顽不灵?
初柒转身看了眼身后的茅草屋,眼中隐隐犯出一丝不耐,
“公子不可。”
“什么可不可的!”他的随从眼神不豫的上前一步,“我家主子不过是想借贵地避会子雨而已,怎么姑娘总是再三阻拦?莫非这村子里有何见不得人的事情?”
初柒丝毫不退让,她挡在他们二人身前,面上一丝笑容也无,正当双方互不相让的时候,平叔终于打着圆场走上前,“初柒姑娘,既然这二位公子只是避雨,不如就让他们暂且到我屋子里休憩片刻吧。”
初柒还要再说什么,眼神无意一瞟,却见那男人的衣袍下摆正滴滴答答的淌着水,反而自己跟平大哥因戴着斗笠,所以身上便还湿得好些。
再抬头时,眸子里便有所缓和,“公子若执意如此,我也无法再多说什么。只是咱们这条件有限,着实不便久留于你们。”
玄衣男子拱了拱手,“如此便已感激不尽,放心,待雨势一小,我们即刻便会动身离开。”
看着他们牵着马匹走远的背影,平叔不禁叹了口气,“姑娘可是担心他们会被感染上病菌?”
顾初柒正了正头上的斗笠,“暂时不清楚对方的来头,若直接说明情况恐生出不必要的事端,避雨事小,了不起感染些风寒,若是为此染上病菌,那才真是得不偿失。”
平叔连连点头,“姑娘说的极是,那么等到天一亮,我便去请他们离开。”
初柒点头,想了想又转身,“我们昨日熬的的桑菊水还有吗?”
“有的,有的。姑娘的意思…?”
“给他们一人送一碗过去吧,就说是驱寒的汤水。”
回到住处的时候初柒已经觉得身上疲累不堪,她看了眼睡得正香的芷儿,将滑下去的披风替她往上拉了拉,不管如何,自己还是得休息一会儿,不然明天精力会跟不上的。
这样想着的时候,她的眼皮就开始有些抬不起来了。
万籁俱寂的时辰,方才那个玄衣男子却孤身立在一扇破旧不堪的木窗前,窗外的雨飘忽吹到他的身上,使得他原本肃穆的表情看起来更加深不可测。
屋外风声大作,半点没有渐缓的意思,反而有种愈加猛烈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