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片(1 / 1)

直到回到比良坂,静江仍旧还在心里琢磨着关于“道心”与方向的问题。

有清有浊,有动有静这种描述太过隐晦而不可考,对她而言几乎没什么用处。而无论是谢云流还是李忘生曾经在开元年间所走过的征伐,对如今早就已经时过境迁的静江而言,同样没有什么说服力。

自己和师父之间,再往长远的考虑,和师祖之间,仍旧有什么不可逾越的鸿沟。

明明已经度过了如此漫长的岁月,仍旧比不上别人活一世所修行的成果,这就让人非常心态失衡。

鬼灯从异异转归来之后,所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光景。

“下班之后还在练剑?”

鬼灯开口道:“工作强度这么大的话,还是不要太过勉强自己比较好。”

三尺青锋略略倾斜,静江还剑入鞘,轻轻舒了一口气。

“鬼灯阁下你才是,明明已经结束了今天的工作,还特意跑去异异转处一趟。”

“那里是在生前曾经使用阴阳术或者巫术的术法蒙骗他人,或者普通人伪装成阴阳师的样子欺骗别人所堕入的地狱,我想在那边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熟面孔。”

鬼灯说道:“顺便去监督一下异异转处的野干们有没有认真干活。”

“熟面孔?”

静江疑惑道:“你很少去现世游荡吧,还能认识阴阳师吗?”

“给斗牙王布下削弱妖力的结界,告知刹那猛丸击杀妖怪的方法,挑衅了这位侍从的情绪,甚至让他萌生了诛杀十六夜未出生的孩子的念头……”

鬼灯确信道:“如果单纯是嫉妒的话,一个陪伴十六夜公主很长时间的侍从,是很难做出如此灭绝人性的行为的。”

“但是这也只不过是猜测吧?”

静江有些将信将疑道:“刹那猛丸接受审讯的时候,不是都已经检查过琉璃镜了吗?并没有体现出受过阴阳术诅咒的景象啊。”

“如果说有什么东西能够骗过比良坂的监控的话,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鬼灯道:“毕竟,安倍晴明还活着那段时间,平安京突然出现了怨气汇聚的八岐大蛇,驱动那蛇的黄泉之语到底是被什么人盗走,到现在都没有个定论。”

“就是因为犯人到最后都没能水落石出,所以为了偿还自己管理不擅的错处,伊邪那美大人才肩负起了批量生产冥界使者的工作……”

静江叹了口气:“不过大概很长一段时间里,冥界的使者应该都不会再出现不明减员的情况了。”

杀生丸的话,很难指望他会用这一振妖刀来救人。

“那,异异转处里没有什么异常吗?”

静江问道。

“起码没有见到那位阴阳师本人。”

鬼灯摇了摇头:“三种可能。一种是,那个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死去,仍旧作为活人在现世上游荡;第二种可能是,他是个妖怪,无论生死都不归比良坂来管辖……”

“如果是要怪的话,反而却布下了对于妖怪有制约作用的结界吗……”

静江思考了一番,继续问下去:“那最后一种可能性呢?”

“第三种可能,我比较希望那只不过是我自己的阴谋论。”

鬼灯一脸的严肃,明明是轻描淡写的语气,却硬生生地让人感受到一种“虽说是自己的猜想,但是如果真的如此的话就糟糕了”的架势:“这个名字叫做ながれ的阴阳师,有足够的办法掩盖自己在现世的痕迹,逃避比良坂这一侧的观测和监视。”

“存在这种可能性吗?”

静江震惊道:“阴阳术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

少女瞪大了眼睛,仿佛下一秒就要从怀里掏出雪浪纸来,写下信笺从比良坂一路寄到高天原去问一问安倍晴明。

“那未必是阴阳术。”

鬼灯摇了摇头。

静江也突然缓过神来一般:“也对,哪怕过程非常的缓慢,整个世界的神秘也是在一点一点地从现世剥离开来的,所以根据现有的信息来看,未来再也不会有比安倍晴明的阴阳术更为精湛的阴阳师……”

可是那也不对。

华夏的招式的话,以静江的了解,无论是纯阳道法还是江湖上其它各门各派的招式,都不具备能够干涉到地狱或者说是世界的另一侧的能力,而欧洲大陆上的魔女或者是巫师们的能力或许可以短暂的堪破未来,仍旧和地狱是分离开来的存在,无法以人类的身躯去干涉到地狱的事务。

情况似乎是陷入了死局。

鬼灯袖管之下的手指轻轻蜷缩,将一块碎裂到不成形状的残片握在手心。那是他之后差遣狱卒调查现场之后所寻回的痕迹,只是一直都没能够琢磨清楚,这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他的心中有种模糊不清的方向,但是在一切水落石出之前又不好直接做断言,因此只是伸出手来,久违地摸了摸静江的头发:“这件事我且继续追查下去,不过在修炼这回事上,或许你要换个方向想一想才是。”

“要不然,我闭关试试看?”

静江想起了些华夏道术修炼的古籍,据说在比她出生的时间更为久远的过去,不少修炼术法的人类都会找一处僻静的地方,安静而专注地锤炼自己的技巧。

“……”

鬼灯想说,可能重点不在这里,不过他想了想,嘴唇几番开合,仍旧没能说出话来。

“——已经,斩断了喔。”

哪怕已经过去了两百年,偶尔,他还是能够想起白衣神器在耳畔的低语。

这句话并没有带来多少威胁。毕竟高天原的毗沙门天几乎没日没夜地吵嚷着如果让她逮到的话一定会杀了这个夜斗神,就他自己而言,从战力上讲,也有自信和这个没什么名气甚至连神社和祭祀处都没有的流浪神差一较高下。

令人忧虑的是别的东西。比如,那个满嘴没有一句真话的神器是否还在那个时刻斩下了别的什么东西,比如作为人类前进的可能性,又比如他所不那么了解的,纯阳一脉的不传辛秘。

“你们没有什么内门外门的说法吗?”

鬼灯开口道:“无论是在道术上还是剑技上,有没有什么嫡传的,不会教给外门弟子的招式?”

“理论上是不会的……”

静江回忆了一番:“唐家堡是有这样的内外亲疏关系的,不过纯阳宫的话,大多数人都是学了一招半式之后就直接下山闯荡江湖了,磨砺一段时间再回山门继续修炼,如此反复的样子。当然也有人一直守在深山里励志功法不成不复出,不过那阵子正好适逢乱世,这样坚持不出山的人还是凤毛麟角。”

“你不用担心。”

静江抬起头来,直视着鬼灯的眼睛:“其实当下的实力与我而言也已经足够,关于是否能够顺利突破瓶颈,这种事关天时地利人和的事情,反正时间足够,也不急一时。”

鬼灯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

现世,人类的都城。

杀生丸站在布设结界的注连绳之外,无机质的目光遥遥投向宅邸内部的一处别院。

据说,继承了父亲血脉的那半妖就生活在这里。

空气中的血腥味儿经过几个月的发散已经消泯到了不仔细辨别就感受不到的地步,只有部分建筑燃烧过后被熏得焦黑的墙角证明着,曾经这里发生过一场事关生死的战斗。

“杀生丸大人,您难道真的打算……”

邪见站在杀生丸的身旁瞪圆了眼睛,实在是想不通,自己所追随的主上居然还真的如约前来看了看那个半妖的生存环境。

“看来最近几十年里,这愚蠢的半妖还能够优哉游哉地生活一段时间吧。”

杀生丸微微扬起下巴,目光穿越层层瓦砾房檐,盯住被房屋所阻隔的一个点。

庭院之中,犬夜叉似有所感,鼻尖耸动地朝着远处看去。

“犬夜叉?”

十六夜摸了摸自己儿子的头发。

“那个方向,刚刚,好像有什么人在那外面。”

少年伸出手来,遥遥指了一个方位。

“但是现在已经消失了。”

在妖怪的面前,人类的一生实在太过短暂。等到名为十六夜的人类已经回归了比良坂,静江才意识到,原来已经度过了这么久的时间。

鬼灯将卷宗盖在自己的眼帘上,仰躺在树梢假寐。紧盯着异异转处几十年,在威逼利诱只要供出化名为“ながれ”的阴阳师的个人信息就可以减刑的情况下,终于有人鼓起勇气,战战兢兢地说出了一段云□□骗之时的过往。

男人描述的时候,囿于鬼灯满脸黑气的表情,语气非常战战兢兢。

“虽,虽然我是个用浅薄的阴阳术行骗混日子的阴阳师……但是自称是ながれ的那家伙的话,却是真正有着些真本事的家伙。”

“布下结界,降妖除魔自不必说……那家伙他明明是个独来独往的阴阳师,也并没展露出灵力过人之类的特征,可是式神简直强得离谱。”

“有多强?”

鬼灯抬了抬眉毛,当年的安倍晴明可是连大江山鬼王酒吞童子都能够与之签订契约,更是在年少时分,式神契约就能够约束住作为阎魔厅第一辅佐官的自己。有安倍晴明珠玉在前的话,实在是很难想象,到底有什么样的驾驭式神的技术,才能够让这些已经堕入异异转处的阴阳师们都畏之如虎狼的本领。

“是……匪夷所思的那种!明明妖怪都已经浑身都是怨气,简直要化生为恙的聚合物,一丝理性都没有,可是还是能够老老实实地听从他的差遣!这种样子,简直就像是直接拿捏着这些妖怪的灵魂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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