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一看势头不妙,我们这是犯了众怒,搞不好会引火烧身。而真若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得暂且先夹起尾巴逃走了事。因我们本是要掩人耳目,再隐姓埋名,不想,会遇到这么个从中作梗的姑娘,生生让我们背离了主题,这样的有失偏颇。略一斟酌之下,就拉起我的手,向我做个快走的眼色。
我挣出时间来,又转回身瞧了一眼,那萎顿在地上,双眼盈满泪水的姑娘,觉得她真的是挺可怜的,被包晓义骗得什么都没有了,现在不仅没有报成仇,还要送了命去。更可怜的是,她认错人了,我根本就不是狼心狗肺的包晓义,她若是就此死去,都不能与那个真正的包晓义说得清楚,定然是死不瞑目的。
和着人们的唾骂声音的时大时小,我心下觉得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还是时不时地回头看她。婆婆也没有真正地将我拉出去,并不是婆婆扭转心意,而是这条夺路而逃的办法并不能真的夺出路来。
那时好心的人们,纷纷劝那女子报官,将我送进大牢时拘起来,好让她出气。最后,义愤填膺的人们竟然说到做到地,将我和婆婆团团围了起来,不肯放我们离开。一直说,“哼做了坏事,就想逃,没门。”婆婆及时看出问题的关键,眼下,只得承认我们就是包晓义及包晓义的同伙,然后带上姑娘一同走,才好逃走。
婆婆于是摇身一变,变得身法利落,背起了那姑娘,再拉上我,挤出人群,一路逃之夭夭。
这个婆婆真是逆天。那么瘦小的身体背起个姑娘不算,还拉着我健步如飞,反而是我赶不上她的步伐。我一路被她拉得踉踉跄跄,几次差点摔跤,没一会儿的功夫,已经穿城而出。
我真是不敢相信,自己能跑得这么快。
出了城,寻到一间破庙,婆婆放下来那姑娘,就要带我离开。我只觉得很替这姑娘不甘。她若是病死在这里了,也许正称了那叫包晓义的心。他既是叫包晓义不讲理也就算了,可是现在这姑娘又怀了他的孩子。真是让他坑死了。这姑娘若是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他可能从不会知道,这世上有个女子将他的花心当作了真意,千里迢迢地追寻他,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还自搭上一条性命。如果不知道,就没有将来后悔的一天,虽然他这个人也许并不懂得什么叫后悔,但总之没有见到他本人就是不好。
而且我觉得,这姑娘将她生命中这么重要的人认错,也是发烧的原因。这个婆婆倒是极好说通。因我们此行的主旨,不过是求一个磨洋功,而救下这姑娘。就会很有意义地消化掉一段时间。
幸好,这姑娘身体本来很好,只是偶遇风寒,没有动用我们多少银子就恢复得正常。却依旧落寞。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什么话。有时,一整天都不会动一动。就像一只冬眠了的小动物。
唯只在初初醒来时。狠狠抓过一次我的袖子,将我仔细辨认了一下。然后那只手便刹然松开,眼光慢慢从我身上移落如同凋零。
我在心底蕴了蕴情绪,估计这次可以将要说的意思,表达得完整,道,“姑娘,其实我不是……”柔弱无力,躺在床上的女子,启语处再次分外正好地,将我下面的半句话截得分明干脆,“是我认错了人,你要杀就杀吧。”极无惜的面无表情,仿佛已经厌倦生命。
我刹时将原本要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只是无奈地向她笑笑,“姑娘,我们不会杀你。若是要杀你,也就不会救你。”
她不置可否,只将一双大眼睛死死地望着床顶,一动不动。五日后,她身体康复得不错,情绪上的失落并没有得到缓解。我觉得,我们既不是那系铃铛的人,自然也不可以胜任解铃铛的事,留下也是无用,现在正是时候,可以离开。
因为,我每次去看她,她都不理我。我觉得,可能是因为我虽然本质上不是包晓义,但是,易了这个容之后,可能还是形似包晓义,所以,常常会不经意地触动她那道伤疤,惹起她的的忧思。而这样表面上看来是救了她其实与害她无异,出于对她病情的考虑,我觉得我们还是分别了的好。与婆婆说出如此想法,得到婆婆的认可。
我们要走的那一日,婆婆去同她做个告别,我坐在屋子中,等婆婆前来会合。不想,婆婆却意外地带来了那单千千本人,几日不见,她巴掌大的小脸上渐了些血色,不比之前的苍白虚弱,也耐看了些。她本是个好看的姑娘。
我合计着,自己搭一把手,救下来两条命,还是不亏。此番既是个告别,总要说出别开生面的话来,遂站起身,向她笑一下说,“姑娘把孩子生下来,可万万不要让她姓包。”说过之后,有些觉得不对头,这样不是向这姑娘的伤口上撒盐吧。正待重置个说辞,再将那盐吸一些回去。
那厢,单千千用手抚了抚肚子,点了点头。她是第二次理我,我很高兴,又合计着,这么的,就算是告别完毕,可以分道扬镳。于是,向着婆婆使了个眼色,表示即刻上路。
不想,那姑娘却出人意料地拦住我。我很纳闷,这姑娘不会是又发烧了吧,以为我像包晓义那件事,想来想去还是可恨。因为恨屋及屋的道理,早就是有的,我不禁有点发毛,睁大眼睛将她望着,舌头贴紧牙膛,一颗心快跳了几下。
不想,望来的眼神却断改之前的犀利,只是怯怯间浮开点点潋滟,启语时只是询问我们,能不能向我们学个易容术,不要太多,就只要一个就成,只要能骗过包晓义。
我说,“你还是要去找他报仇?”她缓缓点下头来。我看了一眼她柔弱的细颈,娇喘微微的模样,心下又顿了两顿,重新不好过起来。
不过婆婆还是答应帮她一次。
婆婆帮她易好容后,我打目去瞧,但见明暗色调调合,棱角改换,果然又是一个全新的花姑娘。花姑娘提着剑,又去找负心汉报仇,留我和婆婆做为她的收尸人,在客栈中等候消息。
我问婆婆,“她能杀了包晓义吗?”
婆婆摇头,“似这般意气用事,往往会错失先机,先时城中的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只怕那包晓义早有防备,此时正防得紧。”
我掰着手指,满不在乎道,“这姑娘出剑的速度挺快的,这次一定能杀了包晓义。”
婆婆眼中,闪转了几下奇怪的光束,“她杀包晓义几次都失败了,可见那负心汉也不是没有手段。”
我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这么说,她一定是杀不了包晓义,不是回不来了吧。”
婆婆第三次摇头,“她回来了。”我“嘿嘿”了两声。觉得天道至公,善恶终有报。
婆婆却叹息道,“这姑娘一定是受了很重的伤。”
婆婆的耳朵可真是好使,她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单千千已经撞进门来。我吓了更大一跳,因为单千千浑身是血,不知是什么地方,大概是伤口过大,仍然涌出很多鲜血来,顺着她的裙角,一直“滴答”下来。
我的心一顿,觉得,她出这了这么多的血,莫不是要死了。
我晕血,一直晕血,一下子见到这么多流动中的血,就要晕过去的时候,婆婆将我扶到里间。然后,她应该是将单千千抱到了床上处理了伤口。还好,没一会儿的功夫,她就过来对我说,“那姑娘没事了,她只是小产了。”我长长呼出一口气,又问婆婆,“什么是小产?”
婆婆很郑重地告诉我,“那孩子保不住了。”
我乐了,“那本就是个孽种,保不住不是正好吗?万一将来,不仅长得像包晓义,也一般不晓义可怎么?”
婆婆只是摇头,说,“这女子太痴情。”
我很困惑,“这女子不是要杀包晓义吗?怎么会是痴情的傻姑娘,应该说,她从前是个痴情的姑娘,现在就是个要绝情的姑娘。”
可是婆婆有理有据地告诉我说,“她虽然是去杀包晓义,可是自己身上也带了毒药,而且未带解药。看样子,是想与包晓义同归于尽。”说完又叹息一声。
听了婆婆的话,我很浓重地伤心起来,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呢,明明是包晓义的不对,杀了他不就得了。像这样在世上,不能与他比翼双飞,却巴望着在地下与他以死为伴,做长长久久的夫妻。女人为什么总会是这样吃苦呢,而且是自讨苦吃。
我真的是气愤不过。只觉得又是气愤,又是痛心,脸色也跟着白了几白,望了一眼渐渐渗进来的墨墨天色,觉得心上也定是墨墨的发阴。
我到她床边,看她的时候,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不禁有些庆幸,亏了她没有杀了包晓义,否则现在也一定是服毒自尽,做了冤魂野鬼。
说到底,如今的包晓义,竟成了她能够活下来的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