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湘他们坐在最前面，离着她们不知道隔了多少个人头攒动的洞窟，但陈知眉还是一眼就看见了他旁边那个穿着华裳的老妪。
“哎呀，原来是金塔楼的那个老虔婆啊。”陈知眉皱了皱鼻子，叹了口气，“我说那人怎么好意思躲在角落里发暗器呢，原来是金塔楼出来的，怪不得。”
金塔楼，杜思云心中一动，想起了例竞门里那个披头散发的男人，刘问蛮。
陈知眉右手扶住腰间佩剑，“这老虔婆估计是不会轻易放过这种机会，肯定会借机生事。”
杜思云没想到金塔楼为什么要和天都府作对，她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刘问蛮的事情，也许是因为上次没有交出刘问蛮被金塔楼惦记上了也说不定。
“金塔楼平常也似这样，喜欢找不对付吗？”杜思云问道。
“那倒不是。但这次泰山之行，除了惩罚梵海观和赤霄派外，还有一件事情，”陈知眉解释道，“现如今四海封印松动，尤其是南海旁，总有鬼从大阵里逃脱，屠戮附近无辜百姓。郁夷国和陈国向上说了好几次，想请我们去除鬼镇妖。”
“可是我还没听见要调队去沿海的消息。”
“这不是马上就要有了嘛。”
原来的小石坑已经扩大成了小石窟，两个人刚好可以缩着身子并肩坐在里面。陈知眉把下巴靠在膝盖上，叹了口气。
“以大阵边近渔村为最外层，以郁夷国和陈国的中心为最里层，”陈知眉用手指尖在地上画了几个大小不一样的圆圈，大圈包着小圈，小圈又包着更小的圈，“大概是这么划分人员安排，现在要争的，是谁在最外层，谁在最里层。”
最外层最靠近大阵崩溃的地方，若是真有一天，只是说如果，大阵失效，万鬼齐出，那么在最外层镇守的家族门派必然会最先覆灭。
杜思云往外看了眼场内数十场正在进行的各类比斗，仍旧是有一点不理解：“哪怕是大阵不失效，最外层也是十分危险，理应由实力高强的修士镇守。我看如今的形式，我们在这次泰山大比中很有可能夺魁，岂不是……”
她还是担心门内师兄师弟被派到那种凶险的地方去。
可谁想到陈知眉突然“噗嗤”一下笑出声，用嘴捂着嘴，只露出一双如弯月般的清亮眼眸。
“你可真有意思。”
“你笑什么？”杜思云不理解地望着她。
陈知眉伸出手点了一下她的眉心，笑道：“如果我们夺魁了，那就是在最里面那层了。其实最外层早就决定下来了。”
“梵海观和赤霄派？”
陈知眉说：“你还不算太笨嘛。”
“可是……”
可是若真把实力低微的门派家族安排在最外层，不仅是对于这些门派家族来说是送死，那些最外围的苍生百姓更是。
他们连自己都难以保全，又怎么能去保护别人？
但她没来得及问完，因为一位穿着金塔楼制服的男子停在了洞口，冷漠地喊道：“传芳蕙尊者御令，请刚刚飞石伤人的女修到前面一见。”
显然陈知眉是没空来回答她的问题了，听见男子传话的那一刻，陈知眉就已经扶着石壁站了出去。
只听她轻笑一声道：“不过是山间落石罢了。飞石伤人的罪名我可担待不起。”
男子的视线在她脸上停了片刻，很快就转了过去，仍然是对着石窟内，还是冷冰冰的语气道：“传芳蕙尊者御令，请刚刚飞石伤人的女修到前面一见。”
陈知眉眉头紧锁，显然发现对方意有所至。果然，杜思云现身的那一刻，黄衣男子立刻道：“传芳蕙尊者御令，请阁下跟我走一趟。”
陈知眉道：“你要找她？”
男子站在剑上，一言不发，似乎认为她没资格与他对话般。
“看来芳蕙尊者年纪有些大了，难免有些花眼，那石头是我扔的，你找她做什么？”
男子双手负在身后，用饱含寒意的目光瞟了她一眼，冷声道：“阁下慎言。看在王道长的面上，我不向尊者禀告，但下次可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你了。至于是谁扔的石头，谁该负这个责，我相信尊者自有判断。”
看在王道长的面上……陈知眉若有所思地朝着最前面坐着的几个人看了一眼，金塔楼来拿人，王承湘不可能不知道。虽说是奉那个老虔婆的命，但不是王承湘同意，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
想到这，她也不好再多加阻挠，只是冷哼一声，将眼前这个目中无人的修士记下。
杜思云倒是没什么惊讶，在她心里，由于刘问蛮的事情，金塔楼怕是早就记恨起了她，如今的故意针对也是因为这个。
她伸手拍了拍陈知眉的肩，示意她无需再担心，便同男子道：“我跟你走吧。”
男子得了她的承诺，“嗖”的一下御剑飞走了，期间回头一看，却发现杜思云还留在原地同陈知眉说话，便重新折回了，道：
“有什么话，还是留到尊者面前再说吧。”
他一脸严肃，好像生怕她会借机偷偷溜走一样。杜思云也想跟上，可她不会飞啊。
谁都跟他们这帮修士一样，上天入地的，她连来泰山都是王承湘给她派了把椅子给运过来的。
好在陈知眉充分理解了她的难处，答应用自己的宝器把她送过去。于是，就在那男子监视的目光下，杜思云坐着一把白色的羽毛扇子，慢慢地移了过去。
“哼。我劝你还是少打主意，干脆点过去。”
杜思云抓紧了屁股下面那边扇子，揪住那几根毛不放了，生怕自己就这么从百米高空坠落下去，哪还有空理他。
男子没得到回答，又怕她半途溜走，只好臭着脸跟在她身板，一起慢腾腾地挪到了王承湘和老妪前面。
这估计是他学会御剑飞行以来最慢的一趟，一到地方，他立刻跳下剑，跪在老妪前禀报。
杜思云也从那把夸张的大羽毛扇上下来了，羽扇立刻缩小，飞回了它主人手上。她抬起头，看见一堆大爷老太太坐在上面，各个鬓发如雪，仙骨飘飘的样子。
只有一张嫰生的脸，王承湘坐在一个老妪和一个中年男子的中间，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而是沉默地盯着她。
杜思云也毫不示弱地回盯了回去，瞧见他穿着那件绣着各色金纹的红衣，衣服为了显出庄重，做的又厚又大，他人却瘦削极了，像被一层有一层的暗红色给包住全身一样。
她下意识想到，王承湘瘦了好些，那件衣服披在他身上看上去像山压在肩上一样。
“王真人。就按我们之前说的那样，让她与我门下随便一个弟子比试一场，若是赢了，这事便过了。你看如何？”
王承湘眨了眨眼，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不会像被放在神龛前的面具，有了一丝丝的人味。
“若她同意，我也是同意的。”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都落在了她身上，她没法再盯着王承湘不放了，看着他身边老妪脸上略带轻蔑的微笑，鬼使神差地，她同意了。
直到她和一个不知道哪跑出来的年轻人一块站在比试的场地的时候，她还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就答应的。
说是随便一个弟子，却也没叫她挑，老妪“随便”地指了一个人上来。
对方脚踩飞剑帅气登场，表情轻松，看着好像早有准备一般。
而她却还不得不搭了一趟顺风车，从十几米的高度向下跳了下来，虽然想尽量表现得轻松自在一点，却还是听见旁边传来了嬉笑声。
也许不是说她的。
杜思云这么安慰自己，她看了眼自己的穿着，好歹没穿着各式纱裙，也是换了一身方便行动的胡服来的。
“在下金塔楼毕玮，敢请教。”
她因着服装的原因，不便敛衽，只好弯腰为礼，道：“天都府，杜思云。”
对方听到她的名字，嘴角微微一笑，“我身为男儿，不好欺负弱女子，请你先出手。”
他昂首挺胸，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杜思云猜想他是技艺超群，于是也没对“弱女子”这个词表达什么不满，老老实实地先出招了。
她确实顾虑很多，头顶上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要是没有藏好自己的特殊体质，就等于公告天下说自己不是人一样。所以她得小心点，争取不让对方近身伤到她的脸部，手部等明显的地方。
但对方又是这么的胸有成竹……
她一脸严肃地出招，脑子里已经闪过几种“巧妙的”认输方式。所以当她这个“弱女子”，一矛将对方挑飞的时候，她也着实惊讶到了。
听到头上四周的石洞内传来的惊呼声，她还怔怔地站在原地，直到一阵山风吹过，把腮边的头发撩起，拂过脸颊，有些痒。
她才回过神，突然想到，可能金塔楼的那位芳蕙尊者真没食言，给她指了一个实力比较低的修士。
原来是个好人啊。
她认真地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