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里是声控灯,他们讲话声音太小,没一会儿,灯就灭了。
四周突然陷入黑暗之中,只有旁边教室里还倾泻出一点昏黄灯光。
盛意偏了偏头,她垂眸看着被他握在手里的那一束花。
因为都是一次性使用的,所以,为了省钱,老师买的都是快要凋谢的花束,花束并不大,只有寥寥几朵。
经过了一整个白天的摧残,这会儿外面一圈花瓣已经微微有些枯萎,看起来可怜得不行。
盛意的双手垂在两侧,手指无意识地敲击了一下自己的羽绒服边角,她觉得自己的喉咙堵得难受。
其实是有一点雀跃的,但雀跃后,又是一阵一阵的酸楚碾压下来。
明明说好不再喜欢他了,这些天,她也自认为自己做得很好——她努力不去跟他讲话,努力不去看他,努力将自己的所有注意力全放在学习上。
可他此时不过一个无心举动,就令她坚持了那么久的防线全盘崩溃。
她垂下眼睫,声音有些发涩地道:“不想要了。”
江妄挑了挑眉,盛意抬头看向他,她说:“上午的时候很想要,但现在已经不想要了。”
她的声音很柔和,但话里的态度又很坚定,江妄点了点头,将递到她面前的花收回来。他发现,他好像从来都弄不懂女孩子心里在想什么。
盛意说完,就转身走了,绕过门口时,她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刚刚强撑起来的脊背整个都松下来。
她回过头,看到江妄仍站在刚刚那条走廊里,他的双肘撑在围栏上,一只手搭在外面,玫瑰花瓣在灯光的映照下,好像在暗夜里发着光。
回去的路上,她像写日记一样,将这件事记录在微博里。
有关注她的人问:“为什么不要?”
盛意想了想,回道:“可能是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在作祟。”
从懂事开始,几乎每一任带过她的班主任,都曾经评价过她——自尊心过于强,可能一件旁人看来微不足道的小事,也能令她在意很久。
可能是因为从小到大,父母在她成长过程中的缺失,加上一些人会有意无意地拿这件事去开她的玩笑,使得她慢慢变得格外敏感。
不想让自己看起来与别人不同;
不想被人看轻;
不想因为喜欢一个人,就让自己显得很卑微。
虽然对方可能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些事,这些心情从头到尾除了她自己以外,根本无人知晓。但即便如此,她也要挺直了自己的脊背。
她喜欢的人很优秀,但她不想要让自己始终处于一个仰望的角度去看他。
一月底,各省的美术统考成绩就陆陆续续出来了。
查分的那天,整个画室里都躁动得不行。
盛意为了让自己转移注意力,打开颜料盒想要临一张静物,但画了一会儿,到底状态不对,她叹了口气,索性找了个角落给陈静冉打了个电话。
她最近又去了外地演出,每天都在熬大夜,盛意担心她的身体,往她那儿寄了各种护肝片,还每天一个短信问她吃没吃。
陈静冉嘴上嫌弃得要命,但还是乖乖地一顿不落地吃了下去。
挂掉电话后,盛淮也给她打了一个电话。
年初的时候,他和陈静娴手头的项目终于告一段落,本来想要休息一段时间的,结果上面又有新的任务派发下来。
盛淮大抵是觉得答应盛意要回家,却没做到,为了弥补,那之后,他差不多每隔两个星期就给盛意打一次电话。
因为分数就快要出来了,所以教室里越来越吵闹。
盛意从教室里走出去,拿着手机往走廊另一头走,想找个僻静的地方讲电话。
结果刚转过一个弯,就看到江妄也正在那里打电话。
最近天气越来越冷,男生也终于穿上了厚重的长款羽绒服。
他后背抵着墙,头微微勾着,半张脸隐没在羽绒服的领子里。
大约心情不错,即便是这样的角度,也能看见他微微扬起的嘴角。
他说的是南城的方言,嗓音低沉而软糯,一字一句应着电话那头的人的话:
“嗯,您又瞎操什么心?”
“知道,放心。”
“还没查,查到了我会给您发短信的。”
“那个人最近没来家里找您吧?下次他再过来你就直接报警。”
他说着,许是察觉到了旁边的脚步声,抬头看过来。
四目相对。
盛意猛地收住脚步,脸上露出一点尴尬的神色,她这样,好像在偷听他讲电话一样……
她捏了捏耳垂,下意识地转身就走,电话那头盛淮还在说:“正好我有个同事的小孩,也是美术生,我听他说今天出成绩,给你打个电话。”
他每次跟盛意讲电话,都显而易见的紧张,盛意叹了口气,正要说话,手腕突然被人从后面握住。
因为是冬天,加上刚刚一直在用手拿手机的缘故,男生的手指很凉,指节分明,冰得盛意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她停住脚步。
手腕上那只手只是搭了一下,就松开了,江妄脸上神色浅淡,约是顾及到她在打电话,他指了指刚刚他站的那个地方,又指了指自己的手机,示意自己已经结束,盛意可以去那边讲电话。
盛意眨了眨眼,一时间完全听不见电话那头盛淮的声音了,她晕晕乎乎走过去,手腕上刚刚被他碰到的皮肤在短暂的冰冷之后,又迅速浮起一阵热意,紧接着那阵热意又顺着她的血液爬满她的四肢百骸。
盛淮说:“不过,我觉得不管考得怎么样,都没什么关系,你不要给自己压力太大。我知道我家盛意一直对自己要求很高,但是一次考试的结果并不能说明什么。”
上次考完试,盛意跟他说了自己发挥不理想的事,盛淮大概是怕等会儿出结果的时候,她接受不了,所以这会儿想着办法安慰她。
盛意接收到了他的良苦用心,虽然她早已经将自己的心态调节好,但还是乖巧应道:“我知道,您不用担心。”
盛淮停顿了片刻,忽然说:“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和妈妈的骄傲。”
他们之间鲜少说这样矫情的话,盛淮说完之后,“嗐”了一声,似乎是有点儿不好意思。
盛意鼻头也莫名酸了酸。
虽然总说自己不在意了,但亲情这种东西,好像从人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融进了大家的骨血里。以至于,每一次来自盛淮和陈静娴笨拙又细小的关心,总能令盛意眼眶湿润。
她抿了抿唇,轻轻嗯了一声。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盛意呢?你的成绩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