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迷楼]
那蛊惑的低语如黄泉魅影,追魂夺魄。
徐阳青的凶魂愈渐逼近,玉潋心还在狼狈逃蹿,镜虚魂骸的声音无处不在,像一张铺天盖地的罗网,自玉潋心识海之中展开。
它惯会趁火打劫,时机恰到好处,不怕玉潋心不从。
玉潋心神识一再退后,其声响起之时,那灿金色的凶魂正张开血盆大口,疯狂地朝她扑过来。
退避之时,躲闪不及,手腕被其一口叼住,尖利的牙齿刺破玉潋心的魂体,在剧烈的疼痛中,一道撕裂的伤口自腕骨延伸到手肘,小半截胳膊岌岌可危。
玉潋心心魂剧震,眼中霎时掠过狠厉的凶芒。
“你就是用这样的手段迫害师尊!”
她何其聪明,电光石火间,陡然联想起不久前,陌衍山庄覆灭之后,阙清云为了救她性命,与镜虚魂骸私下达成的交易。
那日阙清云力量失控,体内灵气暴.动,气劲倾泻,将她的身体割开数不清的伤口。
玉潋心从未见阙清云受那么严重的伤。
这一切,都归咎于镜虚门的贪妄!
今日,它又故技重施,在吞没阙清云部分神魂之后,又欲侵袭玉潋心的魂魄。
同样是夺舍,镜虚魂骸与徐阳青有何不同?
不过受限于魂骸与灵嗣之间的生存规则,需玉潋心亲口答应,它才能将野心付诸行动。
尚且孱弱的肉身无法经由一次转渡达成夺舍,一成魂魄之力,是玉潋心眼下所能承受的极限。
当初阙清云付出的代价,必定远超于此。
玉潋心陡然明白真相,魂识在拉扯之中绞痛,却不及胸口撕心裂肺的苦楚。
任镜虚魂骸如何魅语蛊惑,她像没听见似的闭口不答,眼神中却充斥着噬血的冷光。
清艳绝丽的脸孔因其狠厉的神色略显癫狂,她反手扣住金色魂兽的下巴,驱策所剩无多的神魂之力,施展魂符术法。
一股黑气缠绕她的臂膀,在其肩头化作巴掌大的饕餮魂兽。
饕餮成型之际便眼露凶光,张牙舞爪地扑到金色魂兽脑袋上,张嘴咬住它的眼睛。
金色凶兽陡然吃痛,不由呜呼哀嚎,松开玉潋心的胳膊,玉潋心随即一掌正中此兽面门,将其击得后退数丈。
被饕餮咬下一只眼睛,它头上空缺一块,汩汩向外冒着黑烟。
而那只饕餮魂兽吞噬了金色凶兽的眼睛后,身体膨胀一圈,四肢紧紧攀附着身下凶兽的脑袋,尖利的爪牙又刺向另一侧的圆睁的凶眸。
徐阳青魂魄之力虽强,但十大魂骸皆诞生自半神神躯,较之饕餮残魄,他先天弱势,被魂骸之力压制,竟无还手之力。
趁饕餮将其制住,玉潋心不退反进,并指成剑,气贯长虹。
数道剑气攒射而出,将徐阳青魂魄所化的凶兽斩作数段,饕餮爆发凶戾的咆哮,抢在玉潋心之前夺走了大部分残魄。
夺得三成分神境残识,玉潋心将之炼化并入魂躯,魂魄伤损立时恢复,神识撕裂的剧痛也随之消失。
吞下徐阳青将近七成残魂,加之此前陆续炼化吸收的大补魂魄,饕餮魂兽体型膨胀三倍有余,那双凶戾的血瞳也浮现出更具灵智的贪婪。
幽深晦暗的识海中,那道隐匿于暗处的强大气息颇为躁动。
玉潋心宁冒风险豢养饕餮,却不应镜虚魂骸的施舍,这举动无疑相当冒犯,将那心高气傲的魂骸彻底得罪了。
短暂的寂静之后,黑暗中传来一声不屑的冷笑。
“养虎为患,你以为这样就能逃脱宿命么?”
玉潋心睁开猩红的双眼,四壁笼罩战圈的剑阵开始塌陷。
她从徐阳青破败的尸体中抽回鲜血淋漓的胳膊,抹去嘴角猩红,唇角勾起的弧度既冷艳又疯癫:“你想吞噬我的魂魄,大可来抢,不达目的便冷嘲热讽,是败者才有的姿态,可真是很没意思。”
话音落下,脑海中喧嚣鼓噪的声音彻底消失了。
玉潋心讥嘲地扬了扬唇角。
什么半神魂骸,也不过如此,叽叽歪歪尽显小人之态。
阵壁坍塌,烟尘四起。
待浓雾散去,玉潋心直面三丈开外的青衣人影,随手将徐阳青的尸身扔到穆玲儿脚下,冷嗤道:“徐阳青已死,现在,该轮到你了。”
穆玲儿呆立着,目光追随迎面而来的黑影,伴随噗通一声闷响,最终落在脚下那张生机已逝的脸孔上。
徐阳青脸色苍白如纸,胸口破开碗口大的窟窿,五脏破碎,六腑尽毁,未干的鲜血沾了满身,连魂魄之力也已消逝殆尽。
他作为一宗之主,想必也未曾预料,自己死后会如此狼狈。
满地狼藉,遍染鲜血,穆玲儿忽的后退一步,瞳孔剧烈收缩,脑中飞快闪过一幕幕似曾相识的景象。
她的肩膀不住颤抖,像被无形的刀刃自胸中剜去一蓬血肉,刺鼻的腥风灌进心口,与额间濡湿的细汗交融,模糊了她的眼睛。
依稀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她曾见过同样的血泊。
玉潋心虚起眼,斜睨着她,忽的上前一步,压低声质问:“穆玲儿,你还记得穆湘么?”
穆湘。
穆玲儿再退一大步,情绪激动地捂住双耳,眼睛也倏然瞪大,空洞的瞳孔中漫上无边血色。
被饕餮啃食的尸体露出白森森的骨骼,血肉模糊的脸孔在她识海中还原了样貌。
恐惧日日纠缠,逼她发疯,逼她发狂,最后化作一把大火,将过往全部燃烧。
寒意汹涌地漫上背脊,在她身后聚成一道漆黑的兽影。
“不是的,我没想这样做……”
徐阳青的死激起一段已被尘封的记忆。
她两眼充血,密布猩红的血丝,疯疯癫癫地大喊:“不是我!杀姐姐的不是我!”
兽影飞扑出去,绞住徐阳青的尸体,锋利坚硬的牙齿咬碎骨骼时发出的咯吱声足以叫人毛骨悚然。
穆玲儿眼观这一幕,脸色刷白,身体抖若筛糠,恐惧吞噬了她眼中唯一一点光亮。
玉潋心眸心晦暗,果真如她所料,穆玲儿根本控制不了饕餮,在那贪婪的巨兽眼中,她仅仅只是一个“听话”的傀儡罢了。
周遭气机骤变,失魂落魄的穆玲儿重新抬头,眼神寂灭,充斥着压抑如雷渊的毁灭气息。
玉潋心心中暗惊,果断后撤,拉开与穆玲儿的距离。
漆黑的影子自穆玲儿脚下扩散眼神,转瞬间已至方圆百丈开外,成环状将玉潋心包围,那黑暗中涌动着贪婪、毁灭与堕落,如粘稠的泥泞,所过之处万物无息。
饕餮吞噬一切可为之所用的力量,先前被徐阳青送走的众长老弟子只觉眼前一暗,来不及感受死亡的气息,他们的尸体就已绞成碎泥,成为魂骸的饵食。
穆玲儿无知无觉地张开双臂,过于集中的力量冲击着她的身体,在她的经脉中堆积,直至难以承受,化作刀锋割开她的皮肉。
哪怕肉身已千疮百孔,饕餮还在疯狂吞食天地间的灵气。
灵压愈渐攀升,穆玲儿右侧胳膊被气劲撑破,鲜血迸溅之时,肉糜纷飞,其惨烈之状触目惊心。
显而易见,饕餮魂骸已经放弃了穆玲儿,因为在它眼前,出现了另外一个,更适合成为它宿主的人。
无尽的仇恨与贪欲在黑暗中蔓延,玉潋心心中升起危险的直觉,若陷入这泥沼之中,饕餮的贪婪会扯碎她的神魂,吞噬她的筋骨与血肉。
然而,被饕餮魂骸气息锁定,她不能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片墨海扩散扩散开来。
完全释放的饕餮堪比当初未被收服的镜虚门。
地面被寸寸碾碎,短短数息,丹阳正殿之外除玉潋心,已再无活人。
每个魂骸降世,都无情地收割四方生灵。
“镜虚门……”
低哑的呼唤从铺天盖地的黑影中传来,漆黑如墨的泥泞中,渐渐显出一张诡异的墨色脸孔,那双猩红的兽眼居高临下,死死盯着玉潋心。
这才是真正的,脱离了肉身的饕餮。
与之相比,尚在玉潋心驯化中的小兽简直小巫见大巫。
她立在乌黑的泥淖中,如同狂风暴雨下沧海一粟,汹涌的波涛随时可能将她淹没。
“把镜虚门交给我。”
虚无的黑暗中,那巨兽如是说。
玉潋心的眼神漠然而凉薄,不顾神魂之中疯狂叫嚣的声音,语气无波:“你能给我什么?”
“力量,权能,财富……只要你想,这世间一切,唾手可得。”
贪嗔痴恨爱恶欲。
所谓半神魂骸,却齐聚人性之中最邪恶最黑暗的力量,可谓讽刺。
“你们这些邪魂凶灵,一个比一个奸佞,我谁都信不过。”
玉潋心嗤然而笑,眼底一片森冷,“既如此,不如狗咬狗,我就站在这里,你来吞噬我,看看镜虚与你,谁占上风?”
她全然不将自己的性命看在眼中,人生不过一场黄粱梦,死后化作一抔尘土,纵有轮回,也是沧海桑田,旧梦成空。
唯一确信的是,她可以很轻松地死去,但这两头凶兽,谁也不愿再入轮回。
禁咒之灵可以再养,但拥有融合魂骸力量的特殊体质的人,万年以来,却只有玉潋心这一个。
神威无边的饕餮凶戾的眼神幽寂,识海中藏身的镜虚也突然沉默。
片刻之后,玉潋心呵呵哈哈地笑出声来,眼神轻蔑,直面遮天蔽日的饕餮。
“就这点胸襟和胆气,难怪啊难怪!”她挑着眉毛,摇头唏嘘,“天玄事变至今已逾万年,你们却只能被仙宗同盟牵着鼻子走。”
玉潋心肃整脸色,唇角扬起妖冶的冷笑:
“既甘心为人奴役做同盟走狗,还做什么挣脱枷锁的春秋大梦?”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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