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迷楼]
眼看炎承钺那一掌即将落在阙清云身上,玉潋心倏然一剑刺向其人心口。
攻敌所必救,掩护阙清云退避。
然而,炎承钺竟不避让,任由玉潋心的剑势刺进他的胸口,只在最后关头稍稍挪了寸许,避开了心脏。
玉潋心一怔,炎承钺的掌击也同时击中阙清云的肩膀。
这一掌落在阙清云身上,后者肩膀一震,撤步后退,鲜血倏地溢出嘴角,在她素白的衣衫上点染出斑驳的血色。
阙清云为炎承钺所伤,玉潋心急怒,将刺进炎承钺心口的一剑再推出两寸。
剑刃刺穿皮肉,血染黑绸。
炎承钺硬受玉潋心一剑,脸色发白,口中喷出逆血,踉跄着跌了出去。
如此变故出乎冥城城主之所料,见炎承钺与玉潋心师徒一个照面便重伤溃退,他面色一沉,令府兵包围玉潋心和阙清云,随即自己亲自出手。
锋锐之气扑面,玉潋心刚逼退炎承钺,回头便与冥天煞交上手。
其人修为还在玉潋心之上,修为高强不说,所施展的寒冰之力也极其邪诡,一切灵气都能在极寒之下被冰雪封冻,镜虚秘境又不得施展,可算剪除了玉潋心所依仗的最大底牌。
玉潋心与阙清云两人才能和冥天煞打个平手,局面胶着,可越往后拖,对玉潋心三人越是不利,必须速战速决。
魂骸之力受到抑制,阙清云修为尚未突破渡劫境,辅佐玉潋心对战冥天煞时,她肩上压力极重。
不多时,便因与冥天煞对击一掌,整条胳膊被霜雪封冻,不得不暂避锋芒。
阙清云受创,退至玉潋心身后暂时调息,玉潋心则压力倍增,与冥天煞交手,且战且退,双方交手百余招,玉潋心多占劣势,场面岌岌可危。
另一边,方绝念与格拉泽交手战况更加激烈,两人对招的同时,也率领手下兵将结阵,双方兵马你来我往地厮杀,不出半个时辰,冥城长街上便堆满了寒族之人的尸身。
可杀死异族之人的代价,是阴兵魂灵魂飞魄散。
每消失一个阴兵,方绝念心头都在滴血。
他们生前虽未同她出生入死,但她在玄宫时便曾率军御敌,每一次上战场,都有同族之人战死,自然对这惨烈的战事与战友接连死去的痛苦感同身受。
她身边倒下的人越多,她的双眼便越红,杀心也越重。
杀意之至,黑色的烟气从玄甲缝隙中渗了出来,于方绝念身后化作一道神兽虚影。
神兽一声怒吼,声入神魂,震得格拉泽双耳鼓膜破碎,头痛欲裂。
他瞳孔一缩,面有惊骇之色,震惊之下出招速度迟了半刹。
巨剑劈砍而下,当的一声震响,格拉泽双手持举的弯刀被方绝念一剑斩成两截,那锋利的剑刃便在其惊骇的目光中,从他眉心劈落,将他的肉身一剑两断!
寒族士兵满目震惊,前一刻还生龙活虎的冥城飞将,下一瞬便成鲜血淋漓的尸体,甚至身首异处,死无全尸。
阴兵士气大振,结成一把尖利的刀子,一鼓作气,将寒族军队捅穿。
冥天煞与玉潋心对击一掌,刺骨的寒意与痛麻之感从掌心蔓延至整个肩膀,几乎冻麻了她半侧身体。
她受力飞退,被阙清云接在怀里,后者洞悉场中局势,见方绝念与格拉泽交手战而胜之,立即擒住玉潋心的肩膀,拖着她向南撤退。
她们今日所行的目的,并非刺杀冥城城主,搅得寒族天翻地覆,而是接应方绝念,将她安然无恙地带回北道关。
两人身影一掠便过百丈,眼看将要冲出战圈,倏然身前出现一道身影将她们拦截。
炎承钺嘴角挂着两行鲜血,幽寂的双眼中燃烧着一簇晦暗的火光,迎面一掌击向玉潋心。
变故不过电光石火,阙清云以身相代,侧转身形以后背接下炎承钺这一击。
掌风击中阙清云的后背,震得她踉跄半步,但阙清云却愣了愣,因为这一掌,炎承钺只施展了三分力。
背后定有隐情!
阙清云心中浮现出这样的答案,炎承钺与她二人交手,看似全力击出,可招式威力并未完全施展,显而易见有所保留。
冥天煞亦追击而来,令她二人陷入前后夹击之势。
倏然,阴风扑面,一排阴兵拦截于冥天煞跟前,阻了他的去路。
方绝念策马而来,抡起手中巨剑朝其一把扔了出去,同时一众阴兵上前,逼退炎承钺。
炎承钺眼底掠过晦暗神光,身形倏地一晃,闪身后撤,却有意无意地阻了冥天煞的目光,视线同阙清云对上。
两人视线无声交织,仿若有电光一闪而过。
炎承钺眼底那抹神光极快地黯淡下去,他承方绝念一掌,旋身飞退之时,默不作声地给三人脱身余留可趁之机。
方绝念飞快回身,带着玉潋心二人破开冥城城门扬长而去。
落地哇的吐出一口鲜血,炎承钺双眼死死盯着玉潋心三人的背影,对冥天煞似惊似疑的探究眼神视而不见。
曾为大璩鞠躬尽瘁的帝师,沦落于寒族走狗,此事无人先知,可待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事态已不可挽回。
玉潋心奔出几步,脚步略略停顿,欲回头去寻炎承钺,却被阙清云牢牢按住。
冥城守军追了出来,方绝念率阴兵在前开路,途中阴兵不断湮灭。
待她们奔出冥城,及至北道关,彻底脱离危险时,战马还有最后一口气,护在她们身侧的阴兵也只剩十余。
身后没了追兵,冥天煞也未紧咬着她们不放。
战马长嘶,轰然倒地,化作缕缕乌黑的烟气,极快消失于天地。
身侧阴兵亦一个个神魂破碎,方绝念体内灵气耗尽,为术法反噬,胸中闷痛,呕出一口逆血。
玉潋心这时方喘匀了气息,脸色却极其凝重,两条好看的眉毛拧作一团,面色沉凝,像笼着一层寒霜。
炎承钺最后那一掌,本可重创阙清云,可他未施全力,反倒推了二人一把。
唯一的解释,是他身不由己。
炎承钺为什么身在冥城,又为什么助纣为虐,这一切,都是剪不断,理还乱的谜团。
阙清云看出玉潋心心有郁结,遂摇了摇头,无奈轻叹:“这些年风起云涌,世道不平,避世隐居也非易事,他们身上大抵是出了不可抵抗的变故。”
炎承钺是前朝帝师,本也是性情中人,此前大璩王朝将倾之时,他为了护得国君炎温瑜周全,不惜私下里同阙清云二人合作,在天祭大典之上,配合她们拿走传国玉玺。
换句话说,他唯一的软肋,便是被他视如己出的前朝皇帝,炎温瑜。
炎承钺若是受人要挟,不得不为寒族卖命,极有可能是炎温瑜出了事。
他想必也未曾料到今日交手之人会是玉潋心和阙清云,她们两人曾于炎温瑜有恩,炎承钺若对她们下杀手,便是忘恩负义。
可他不能暴露自己尚有恩义之心,也不能明目张胆地放玉潋心她们离开,他的处境,左右为难。
阙清云手腕一翻,一枚白玉珏现于掌心,玉珏内雕刻腾龙,是炎温瑜随身之物,也是方才炎承钺拦截她们之时,趁乱扔给她的东西。
她将玉珏托在掌中,断言道:“炎温瑜被人控制,炎承钺身不由己。”
玉潋心接过阙清云手中玉珏,拇指抚过玉珏表面。
指腹觉出些许异样,她将玉珏举起来,对着月光细瞧,片刻后,发现那龙纹腰腹处有细微缺损。
缺口看着像是正常磨损,但这块玉珏保存完好,除了这一处缺损之外,所有纹路都清晰可见,不像无意损坏。
玉潋心心中疑窦丛生,阙清云却道:“此地不宜久留,北道关也在寒族掌控之中,我们速速回关,雪儿还在关内候着,以免平生变故。”
师尊所言字字在理,玉潋心不得不收起疑虑之心,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一时半会儿难以捋清。
方绝念捂着闷痛的胸腹,艰难喘匀气息。
从冥城出来,她心中按捺着汹涌澎湃的情绪,却硬是一句话也未多问。
听闻阙清云此言,她抬了抬眼,心下稍安。
从其话语之中听来,殷晴雪当是性命无碍。
且她们应是先遇见殷晴雪,从其口中得知她身陷冥城,故而赶来相救。
眼下当务之急是快回北道关,其余一切都被她甩在脑后。
三人于是快速启程,途中只花半个时辰短暂休憩,而后便又马不停蹄地前往破庙,与暂时于破庙之中等候她们的殷晴雪汇合。
因伤之故,她们赶路的速度受到影响,因此回程的时间比出关时多花了一倍不止。
眼看天色微亮,北境又下起雪来,鹅毛大雪模糊了视线,令行路越发艰难。
行至山中荒芜的村落,三人相互搀扶走过田埂小道,远远瞧见那座破败弃置的土地庙。
破庙屋顶,有一道孤独的身影立在雪中。
风雪吹击殷晴雪的脸颊,在她肩上堆叠厚厚一层积雪。
她站在屋脊上,极目远眺,故而当玉潋心三人出现在道路尽头之时,她便率先发现了她们。
一双美眸倏然睁大,殷晴雪被冻得通红的脸颊上浮现无以言表的惊喜。
她跃下屋檐,比“姐姐”两个字更先脱口而出的是心上人的名字:“方绝念!”
方绝念走在玉潋心二人前面,闻声蓦地抬头,便见一道红影破开飞扬的雪幕,毫无预兆地扑进她怀里。
她下意识搂住来人的腰身,然而因为伤势严重,被这迎面而来的力量一冲,她竟是未能站稳,惊呼着自田埂上跌进荒草之中。
殷晴雪始料未及,与方绝念相拥,滚入大雪覆盖的田野,两人半个身子都没入厚厚的积雪中。
方绝念气息紊乱,浑身剧痛却还撑着一缕清晰,在落地的瞬间护着殷晴雪,自己后背触地,翻滚之时也始终用手垫着殷晴雪的后脑勺。
以至于她们翻出数丈,方绝念一脸吃痛地卧在雪中,殷晴雪却跨坐于她腰际,还被她牢牢抱着脖颈,以一个极为暧昧的姿势停顿下来。
殷晴雪见到活生生的方绝念,对方受伤的双腿也好端端的,惊喜不已,一把抱住方绝念又哭又笑呜咽不停。
后者脑子嗡嗡作响,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虽然同样满心重逢的欢喜,但理智尚存,不由抬眼,视线斜斜瞥向路边。
玉潋心和阙清云正立在田埂上,玉潋心的惊讶自不必说,连素来清冷眉目平和,无甚情绪起伏的阙清云都翘起唇角,露出意味深长的调笑之色。
方绝念霎时红了耳朵,轻轻推搡殷晴雪,哑着声道:“雪儿,你先起来,压着我快喘不过气了。”
岂料殷晴雪不依,反而收紧双臂,将她抱得更紧了些,蛮横道:“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