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渊颇感为难,林铮扯着他和傅秋锋钻回屋里,趴在门缝边盯着缓缓起身的容璲,一脸兴奋,韦渊又看了看严肃正经的傅秋锋,良知促使他小声劝谏道:“这不好吧,这可是毒,会不会对主上身体有害?”
“这点量不妨事。”林铮正在兴头上,“再说老夫能治,怕什么。”
韦渊无奈,转向傅秋锋:“傅公子,你也要看热闹?”
“想不到韦统领把如此严重险恶的情况称之为热闹。”傅秋锋回头批判道,“我可是怀着一颗赤胆忠心担忧陛下,深感无力愧疚,强忍痛心也要尽量为林前辈创造更多观察毒性的机会。”
林铮欣赏地对傅秋锋点头:“知己啊!老夫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韦渊:“……”
韦渊被傅秋锋冠冕堂皇的说辞震惊了,一时竟无言以对,上官雩已经进了竹韵阁,他只好静观事态发展。
容璲感觉后脑有些异样的隐痛,这让他愈发恼火,对匆匆赶来的上官雩沉声喝道:“站住。”
“陛下?”上官雩诧异容璲也在这里,而且衣襟上一片干涸水痕,似乎还有些茶叶,不符合容璲一贯的体面风格,实在可疑,“正好,我已经找到陈庭芳了,她状态有异,言语癫狂,我猜是中了毒……你是知道了才来找林前辈的吗?”
“贤妃的账,朕自会与她清算。”容璲目不转睛地盯着上官雩,“而你,擅自闯入公子的庭院,见到朕,连最基本的礼仪都没有吗?”
上官雩本欲直接进屋去寻林铮,闻言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对容璲投去审视的目光。
在门缝旁围观的三人无端感到一阵冷意,缠在傅秋锋手臂上的墨斗也贴着门边钻出一颗脑袋,又本能往后缩了缩,傅秋锋悄悄搓了搓胳膊,压下蛇类爬过的毛骨悚然。
“上官雩,朕已经不再年少,你也该从不切实际的春秋大梦里醒来了,认清现实,醴国不需要你,现在朕才是你的主人。”容璲微微扬起下颌,“女人就该有些女人的样子,否则休怪朕不念旧情,将你按宫规处置。”
“本宫的模样就是女人的模样,你懂什么女人。”上官雩锋利的仿佛能透析人心的目光渐渐收敛,突然笑了起来,游刃有余地偏了偏头,仿佛看见什么有趣的东西,她缓步向容璲靠近,容璲却不由自主地紧张戒备,同时退后,砰地一声撞在了门板上。
林铮背后抵着门,拼命使眼色让傅秋锋和韦渊低头,摊手做了个让容璲自求多福的表情。
“本宫并不想听陛下的教诲。”上官雩抬起染着鲜红指甲的右手,握住容璲一缕头发,指尖拨了拨,挑出一片茶叶,“低下头来看着本宫,让本宫见识一下你这些年有多少长进,竟然妄称本宫的主人。”
“放肆!狂妄……”容璲话未说完,那缕长发骤然被上官雩用力一扯,他被迫低下头,顿时怒不可遏,抬掌向上官雩拍去,上官雩不闪不避,他的手却在即将触及上官雩胸前时硬是刹住,掌风吹动上官雩的耳坠,玲珑的响声让他愣了愣,指尖发凉,手上错觉似的凝固着一层鲜血,发自内心的不愿和恐惧层层涌现。
“放手!”容璲气急败坏地骂道,手停在半空,推也不是收也不是,尴尬的靠着房门,被上官雩挡在身前进退无路,“朕命令你放开,你敢抗旨不遵!来人!”
“省些嗓子吧,这里就算有人,也不会帮你了。”上官雩朝窗纸里瞥了一眼,看见那三人一蛇往下躲的影子,笑呵呵地说,“你还是克服不了内心无聊的障碍,只有岁数长大毫无用处,不敢推开本宫,那本宫可就继续放肆无礼。”
“……滚!上官雩,你现在是朕的贵妃,惹怒朕对你毫无益处!上官雩!”容璲一阵恨声咆哮,他握拳回手砸在门上,试图打开房门远离上官雩。
林铮挡了两下,震得手麻,干脆地放弃了,躲开两步看容璲在突然打开的门前差点跌倒,上官雩的手刀抬到一半,还没来得及施展,容璲的脖子勉强躲过一劫。
“你们三个,热闹看够了?”上官雩收手抱着胳膊说,“所以陛下也中毒了?”
“……我们为林前辈创造更多观察毒性的机会。”韦渊硬着头皮学习傅秋锋的理由。
林铮在容璲即将开始新一轮怒吼前眼疾手快给他灌了瓶药,容璲在凌乱的正厅里跌跌撞撞地扶上椅子,坐下之后闭上眼睛无声地气喘。
“贵妃娘娘明断,一眼就看出陛下中毒。”傅秋锋恭维上官雩,“贤妃娘娘已经找到了吗?现在何处?”
“还在北山,霜刃台暗卫在半山腰的亭子里找到她,她满口不得了的胡话,什么不在乎陛下宠不宠爱,不在乎降不降罪,爹也无所谓,她很快就能与心爱之人团聚之类的,我已经让人把营帐围了,任何人不得入内,放出消息她被韩昭容的厌胜之术诅咒,中了邪,韩昭容还真是好用。”上官雩哼笑两声,“我在北山没找到陛下,觉得还是亲自回来一趟比较稳妥。”
傅秋锋点头,和上官雩也说了事情经过,提议道:“贤妃弄巧成拙自己反而中毒,敌人必然收到消息,臣认为陛下这几日应该暂不露面,然后大肆召见太医和巫师为贤妃诊治,让敌人以为陛下也中了招,是害怕朝中动摇所以秘而不宣,用贤妃试验能否解救。”
“密道一事也不能声张,持续暗中监视,敌人很可能通过密道潜入。”上官雩接上一句,“贤妃身份高贵,无论是灭口还是送来解药,敌人都不会放着不管,让她愈发疯癫透露更多消息给我们,届时我们便可顺藤摸瓜。”
“监视密道属下会负责。”韦渊沉声道。
“好。”上官雩点头,“我负责从陈庭芳口中套出情报,此毒多久致人死命?”
“喝下一杯的量,快则两月,慢则半年。”林铮道,“老夫负责研究毒药?”
“这个时限,好歹毒的用意,天子不仁,不保四海,两个月足够有预谋的阴谋者名正言顺举起反旗。”上官雩微微皱眉,不过很快挑起嘴角宽心道,“此情此景,与当年颇有些相似,而且我们又添一大助力,下毒之人必不会得逞。”
傅秋锋左右看了看:“臣负责什么?”
“这嘛。”上官雩托着下巴沉思,“你是这次鸡汤事件的功臣,若是陛下真喝多了,恐怕神仙难救,所以给你个轻松的任务……照顾陛下!”
“老夫刚给他喝了药,副作用大概是全身乏力。”林铮一抛手里的木盒,“我得赶紧去提炼此毒,不耽误时间了。”
傅秋锋感觉这个任务也并不轻松,容璲瘫在椅子上装昏,上官雩过去弯腰敲敲椅背,他只好无可奈何地睁眼。
“刚才发生了什么?朕记不太清了。”容璲面无表情地说,“朕怎么到的竹韵阁?”
“看来此药副作用还有令人失忆。”上官雩同情地说,“那我把方才发生的事再原原本本给你描述一遍吧。”
容璲:“……”
容璲扶额道:“算朕欠你的,你快走吧,去办正事。”
“那就按照方才的分工各自进行了?”上官雩慢悠悠地站起来,十分愉快。
“朕幸甚有尔等得力干将左辅右弼。”容璲叹气,“今晚让北山的队伍回来,奏折都送到停鸾宫,再秘密拿给朕。”
“老样子,就说你在停鸾宫陪我。”上官雩意味深长地劝他,“陛下,只有得力干将可不够,王者当称孤道寡,坚若磐石,不该有任何弱点。”
容璲眼底闪过一抹沉痛的阴郁,他阖了下眼,轻声道:“朕都明白,你去吧。”
傅秋锋和韦渊送上官雩出门,他好奇地小声问韦渊:“陛下可是有何心结?”
韦渊脸色阴沉,有些不愿再提的凝重,危险地瞪他:“和容瑜有关的事如非必要最好别提,有何心结你也不必打听。”
傅秋锋目送他驾离马车,越是说不能打听,他的好奇心就越盛,往往令人死亡的不是好奇而是缺乏实力,他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但回屋看见容璲撑着额角忍耐的样子,一种鲜见的柔软又占据上风。
“陛下,您的墨斗……”傅秋锋把手腕抬到容璲面前,墨斗翘起尾巴尖,抽了下容璲的手指,又钻了回去。
“看来它还不想回来。”容璲哭笑不得,“墨斗先待在你那,等朕的毒解了再说吧,朕也不想伤害它,每隔三天陪它去停鸾宫吃顿饭就好。”
“是。”傅秋锋点头记下,看了看容璲的衣裳头发,觉得实在不像话,“陛下,您要沐浴吗?臣去烧水。”
容璲挥挥手,让傅秋锋去办,傅秋锋已经熟悉了竹韵阁的布置,收拾了厢房,倒好热水去找容璲。
林铮的药抑制了毒性,但似乎连人的活力也一同压制下来,容璲被傅秋锋搀着起身,走出两步腿就开始打颤,傅秋锋不得不蹲下来,道:“陛下,臣背您过去吧。”
“朕可抱你好几次,轮到你了,怎么就舍不得力气了。”容璲扶着傅秋锋的肩膀,还有闲心开个玩笑,“才这么点距离,抱不动朕也不会嘲笑你。”
傅秋锋慢慢站起来,伸手肯定道:“臣抱得动。”
容璲身体一轻,傅秋锋和他承诺的一样,手臂很稳,没有半点摇晃,容璲先是狐疑地捏了捏傅秋锋的胳膊,然后就心安理得的享受起来,双手环抱胸前,甚至还措置裕如地翘了个二郎腿。
傅秋锋眼角直抽,心说这就是帝王之风吗:“陛下,您能别乱动吗。”
“呵,放肆,什么时候轮到你教朕做事?”容璲飞过一个冷眼呵斥道。
傅秋锋:“……”
傅秋锋差点扔了容璲,加快脚步惊疑不定,心里担忧毒发的速度,嘴上敷衍道:“臣错了,臣这就跪下。”
“只会跪下可不够。”容璲别有深意地警告。
傅秋锋顺从道:“是是是,不管是跪下还是趴下都随您的意,您想要什么姿势臣都满足您。”
容璲:“……”
容璲嫌弃地动了动肩膀:“爱卿,你的脑子果然不正常。”
傅秋锋踹开厢房的门,闻言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无力道:“陛下,您别吓臣了好吗?”
“朕装的这么像吗?”容璲摸了摸下巴,“也许过两日朕需要见几个人,如果连你都没识破,那他必定也会信以为真。”
傅秋锋思忖道:“陈峻德?”
“不只是他,任何在这期间要见朕的人,都有可能与指使贤妃下毒的人有关,甚至就是他本人。”容璲蹙眉断定道。
“的确。”傅秋锋赞同,他小心地放低一条胳膊,让容璲站稳,扶他坐在屏风后的椅子上,伸手去解他的衣带。
容璲挡了挡:“朕还没到残废的地步,朕自己来就好。”
“您就别多耗费体力了,就当臣是您的婢女。”傅秋锋苦心劝谏。
“你现在连婢女都肯当了?”容璲调侃地看他,“不过朕的婢女也不做这些事,手无寸铁毫无防备的被人靠近是很危险的事。”
“那臣就在屏风后等待,您有需要就叫臣。”傅秋锋只好退后几步。
容璲余光瞟着他,突发奇想道:“什么需要都可以?”
傅秋锋:“……”
傅秋锋回敬他:“只要您的想法正常点。”
“哼。”容璲佯怒哼了一声,自己慢吞吞地解了衣裳,浴桶里的水有些热,他幽幽吐出口气,在水温和真气运转之下有种被蒸熟的烦闷,随口问道,“你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傅秋锋装傻充愣。
“别让朕问第二遍。”容璲说。
“韦统领不让臣问。”傅秋锋实话实说,“连韦统领都如此郑重其事,臣还是不问的好。”
“算你有眼色。”容璲往水中沉了沉,轻叹一声,“等朕心情好了,也许会告诉你。”
“无论陛下是否告知,臣都希望陛下的心情早日好起来。”傅秋锋很会说话地笑道。
容璲无法给傅秋锋一个眼神,让他有些不满,他趴在浴桶边沿,困意越发浓重,无力感让他抬不起手,等他觉得不妙时,几乎已经提不起清醒的神智,睁不开眼了。
“傅公子……”容璲低低唤了一声。
“陛下有何吩咐?”傅秋锋问。
“一个……正常的需要。”容璲艰难地说,“扶朕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多更点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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