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娘心里空自想着这些个事情也是无用,只决定依着沧海大师的话,过好当下,自用心准备着婚礼。
按照沅朝的风俗,在嫁人的头一天,新嫁娘家除了备下喜蛋外,还要由自家兄长亲自打制一只小板凳。这凳子用来压本子,有高升一步之意,又是将来有了孩儿后,当舅舅的给孩儿的第一份贺礼。
大部分人家都是请木匠刨好了木板,然后走个过场上钉子就行。不过崔传宝是亲力亲为,自己去亲自挑选的阴干了的木材,去皮刨面,钉好后又刷了明油,看上去很是像样,并不比木匠做得差。
不过叫琼娘意外的是,柳将琚也亲自送来了一只,竟然也是亲手做的。只是年少有为的侍卫大人显然不太擅长这个,那板凳的模样看起来甚是粗陋,但是表面打磨得甚是光滑,绝对不带半个毛刺。
“做了之后才想起,你崔家的哥哥应该是給你做了的,这个做得不好,原是不想送来的。”一向沉稳的柳将琚说着这话的时候,表情倒是难得的尴尬。
琼娘心内一暖,若说她在柳家最难割舍的,便是与柳家哥哥的这份情谊。她将那小板凳接过来,与崔传宝的一起,紧挨着压在了大妆箱子的喜被上。
“我将来若是生了双胞胎,便是两个小凳一起用上,孩儿有两个舅舅疼,才是最好!”
柳将琚的尴尬倒是被琼娘的大胆之语化解了不少,只笑着道:“还未成亲,便这般敢说,这还是我的那个最讲端雅的妹妹吗?”
说到这,他又是一顿道:“不过这般泼辣些也好,江东王年少率军打仗,难免沾染些武夫气息,与那些个在京师里养尊处优的侯门贵子不同。若是总是端着架子讲究个礼数章法,难免与你这未来的丈夫疏离了感情。以后你也是王府的女主人,琅王初定京城,万事尚未理出头绪,你身为王妃必定要劳费心力,一切要量力而行,若有支撑不下去的,尽管与我开口,不要叫琅王以为你娘家无人,轻看了你去。”
琼娘心知柳将琚对这琅王看法颇多。以前老早便跟她直言,说楚邪绝非良配。
可是现在木已成舟,柳将琚倒是将琅王的诸多不满统统咽了回去,只嘱咐着琼娘注意以后的夫妻相处之道。
这便是她这个大哥的可贵之处。琼娘心里一暖,不由得想起了大哥与那云曦小姐之事。
可是琼娘刚起了头儿,柳将琚便径直打断道:“云曦小姐云英未嫁,这般人后闲话若是传扬出去便不好了……靳大人对自己未来女婿要求颇多,更崇尚读书厚重之人。你……以后不要再提这话了。”
琼娘听得一愣,她原以为自己应承了琅王的婚事,自然便让云曦小姐与哥哥情有所归,终成眷属。
可是现在听哥哥话里的意思,却是靳大人嫌弃哥哥不是科举一路,而走武行,将来难有前途,是以棒打鸳鸯,不会允了她与哥哥的婚事。
想到这,琼娘心内发了急。一来是心疼哥哥情场失意,更总要的是担心哥哥若前世一般,用为情路不畅而投身军旅,最后便如尚云天所说的那样,命丧沙场。
想到这,琼娘一发急,额头都快冒汗了,只急切地问:“大哥,你最近可是有什么差事调拨的动向?”
柳将琚一愣,犹豫着跟不跟妹妹说,最后看她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便开口道:“有同僚言及塞北中营招兵,正与我商量要不要去。身为武将,若不奔赴沙场,怎能建功立业,是以,待你成婚后,我便要与同僚同去塞北。”
塞北大营……将来沅朝战事最激烈之地,也是前世里哥哥投身军旅的大营,更可能是哥哥将来命丧黄泉之地。
琼娘重生以来,只觉世事有了诸多变化,可是没有想到,大哥兜兜转转,依旧初心不改,想要入伍从军。
若是这样一来,尚云天的话岂不是要应验了!
“大哥,能不能不要从军!”想到这,阻止的话便脱口而出。
柳将琚一愣:“这是为何?”
琼娘握紧了手臂,努力缓了缓情绪,说道:“塞北边民稀少,却接壤无数胡人部落。新近几年,听说北人频频买入生铁,这便是要强固兵力,生出祸乱的征兆,柳家只大哥你一个嫡子独苗,可曾想过若是身有不测,何人侍奉你的爹娘?”
柳将琚挑了挑浓眉道:“若胡人起了异心,我更要从军边疆,保家卫国。忠孝两难全,若是若是没有情愿马革裹尸之人,又岂能有百姓儿孙绕膝,颐养天年?”
琼娘知道,大哥从小尚武,在书院听先生讲义会打瞌睡,可是茶馆听说书先生将那江湖儿女,边关壮士,却是能津津有味地听上一天。
这句马革裹尸,未必是少年郎的一时热血,而是大哥心内的夙愿。那是尚武男儿魂,满腔报国精忠志。就算她说出了前世的实情,都未必能叫大哥回心转意。
琼娘说得口干舌燥,可是柳将琚却已经起身要走:“你明日就成婚,我不便多叨扰,只是我将要从军之事不要被我爹娘知道,还请保密。”说完,他便起身告辞了。
琼娘望着他健实的背影,眼底却是一热。这种明知他人命运,却无能为力的无奈实在是太过心急心酸。
不过如今塞北大乱还有些时年,且容她事后想法子,定要挡住大哥的死劫。
这一夜后,是琼娘和琅王大婚的日子,子时琼娘便起身梳洗打扮,偌大的庭院里已经是人语喧腾。
重金聘请来的妆娘已经将胭脂水粉一路排开,堆砌云鬓所用的假头片也用香露浸过了。
琼娘在翠玉和喜鹊的服侍下,沐浴之后,只围着白巾坐在妆台前,由妆娘上粉描画眉眼。
铜镜里映照着的,是正当时的年纪,刚刚沐浴后,那肌肤水滑得让妆娘不忍心扑粉,最后也只绞了脸儿,去了额际的净毛,然后薄薄施了层粉。
天生的美人,那眉眼都是姣好无比,只需要淡淡晕染,绛唇着色,便增添了无尽的娇美。
那妆娘既是重金聘来,必有过人之处,最善作面花儿。只在琼娘的眉间,蟹笔轻提,描绘上颜色渐渐晕染开来的半开牡丹,只显得原本清丽的少女,陡然多了华贵的媚意。
当妆容完毕,几天前裹在十指上的片帛也可以尽解开来,纤纤十指用调配好的凤仙花汁儿然后三四次了,这最后一次染色后,颜色真是鲜亮,显得那一双手儿更加莹白。
最后便是梳头戴钗,换穿好了正红,绣着绵延曼华的嫁衣。
贵胄成婚,礼节也与民间不同,她不必戴上头盖,只发际斜插上红珊瑚的步摇,便可与王爷一起成礼后见客了。
当琼娘装束完毕后,那久在各家豪门揽差事的妆娘也看得有些移不开眼。只信道,也难怪身为商户,却被太后看中认为义女,又被堂堂王爷娶为正妻王妃。
这等子的品貌,当真是京城里出挑的头一份,生女当如斯,真是天生的富贵好命!
天刚刚泛亮,就听到巷子口传来滴滴答答的喇叭和铜锣声,王府的车马已经入了巷子前来接亲了。
因为琅王父母早逝的缘故。万岁念及老琅王尽忠为国,不忍其子成礼,府中高堂空悬。是以御驾亲临王府,替琅王主持婚礼。
万岁慈爱,这本礼贤藩王,却让琅王与琼娘的成礼陡然又华贵了一层。
起码这接亲的队伍,却骤然增加的几许想不到的权贵。
太子领了万岁的口谕,充当了楚邪的大哥,与二皇子和三皇子一同陪着楚邪去接亲。
结果三位皇子有各自有侍卫随从,清减不得。那迎亲的队伍走在京城的主街上,队尾甩得老远。只看得满京城见惯了繁华阵仗的百姓频频乍舌,直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子的大婚呢,看这架势,竟然比太子那时都铺排!”
琅王身材高大,一身正红的喜袍服帖挺阔,显然腰身笔直,以他为首,与几位同样身材高大的英俊皇子一起走入院中时,竟让人恍惚以为这几位英挺的青年同为兄弟呢。
琼娘坐在自己铺了红绸的闺床上,隔着窗子听爹爹和娘给前来接亲之人分发喜蛋。
不一会琅王便走了进来,目光炯炯地看着端坐在床上的美娇娘。
他虽是见惯了琼娘的美艳,可是没想到这小娘似乎是才张开,竟然几日不见又变得妩媚饱满了不少,搭配上新嫁娘的红妆,直教人看得热血激腾,恨不得立时关在自己卧房里不叫人看去。
而跟在琅王身后的太子,此时也是心内感慨。以前他也是觉得这位韶容公主甚美,但是因为人前守礼的缘故,倒是没有对着个商户小娘放肆多看。
如今惊见琼娘这般倾国之姿,心内不由得微微泛酸,直道楚邪这小子处处占了先机,竟然不动声色,便占得这般绝色。
想他身为储君,满府的娇花,竟没有一朵可与之媲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