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1)

“王婶,我前些时日定做的几件衣衫可否完工?”柳誉将油纸伞收起放在一旁,伞面上残留的雨水滑落了下来。伞尖下本就『潮』·湿的地面更湿·润了一些,形成了一个小的水涡。

“哎呦,柳秀才来了啊,快先进来坐!”王婶看到柳誉过来,连忙放下了手中的针线。

柳誉在门前抖了抖身上无意间沾染的雨水,“王婶,您叫我名字就行了,按照辈分你们可都是我的长辈。”

“哪能啊!你以后可是要当举人老爷的人,我们哪能直接叫你的名字。‘秀才’叫着多好听,我们乐意着呢!”王婶面上带着笑意。

她边说边从旁边拿出了一块干净的手帕,递给柳誉。“衣服已经做好了,你先擦擦身上的雨水,我这便去取!”

“劳烦王婶了。”柳誉没有再继续纠正称呼问题。

从他考中秀才,这邻里乡亲的长辈就仿佛达成了共识一般,死活不愿意再喊他的名字。现在他也就在较为亲近的长辈面前才会纠正几句,其他人也听之任之了。王婶也是从小看他长大的对他多有照拂,他才会多说一句。

王婶捧着衣服回来,见柳誉的衣袍湿了近半,手帕根本不够打理,连忙又递上了一张,忍不住多说了一句。“这会儿雨势正大着呢,你怎么不等雨势小一些再来?”

“我本想一大早过来,等了那么长时间,雨势也不见减小。再拖延一会儿,怕是就要等到明日。”柳誉听到王婶的声音,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狼藉,抬头看向她所在的方向,或者说看向她手捧着的衣物。

王婶面上看似有几分无奈,“这衣服是你为那位贵人订的吧?如果是其他人的衣物,你可不会这么着急,也不可能会要这么好的料子。”

“这几日因为连绵阴雨,气温着实下降了不少,穿单衣有些凉了。穆兄身边没有厚实些的衣物,我自然要早做准备。不过,这做衣物的银钱却是穆兄自己的。”柳誉不忘告知众人穆靳没有占他们的便宜。

两人私下里柳誉向来称呼穆靳前辈,但是这个称呼很容易引起外人侧目。在得到同意之后,柳誉在外对穆靳的称呼便成了‘穆兄’。

“乡里乡亲的,我们哪个不知道你家的境地。这样的好料子,往日我都难得『摸』一『摸』,也只有那些富贵人家的少爷公子能穿得起了,你也不用每次都开口强调。”

王婶将衣服放在那铺了一层绸缎的桌子上。

“留这么一位贵人在家中小住,让你兄姐的压力减轻不少,也难怪你对他如此慎重了!”

柳誉心下忍不住浮现出了几分感激。正如王婶所说,兄姐的压力最近着实减轻不少。

他自小家境便可以说穷困。父亲早亡,并未留下什么值钱的物件。前十年是他们母亲费心费力的照顾他们,之后兄长和姐姐陆续长大便从年迈的母亲手中接过重担。

柳誉也想为家里分担几分压力。但他幼时表现的学习天赋太好,让先生每日夸赞。兄姐们不知怎么就认定了他是能够考取功名的人,一心想着供养出一个举人老爷出来。

每日除了读书之外,兄姐只会让他干一些较为清闲的活计。外出谋生,根本是不可能的。

柳誉也不是没想过要藏拙,只是他也不愿让兄姐失望,只能更加用功的学习,早早的便考出了一个秀才出来。

他计划今年便参加秋闱,争取一次便得中举人,为此已经准备了几年。

一次不经意间,他听到长姐与姐夫因为家中的钱粮问题吵闹,才知道家中虽然称不上山穷水尽,也已十分接近。前去秋闱的盘缠,将家中兄姐压的喘不过气来。

正因为此,柳誉才会选择进山搏上一搏。

原以为自己有内力傍身、往日也听闻过不少经验,不说在山林里收获丰富,全身而退还是没问题的。

未曾想出师不利,他还未敢深入山林,便遇上了连老猎人都不敢招惹的狼群。若非偶遇穆靳,他可能连『性』命都保不住。

随穆靳出山,柳誉接手穆靳的生活琐事,并没想过是要占穆靳的便宜,平时每笔账都会算的一清二楚。但为穆靳提供住宿和膳食的柳家,在物质上多少会受益。

不提穆靳坚持要付的房租,他平日浅尝而止的饭菜和随手丢弃的器具,对于他们来说都是极有价值的东西。

在柳誉看来,这些物质上的益处只是其一。这些时日他随口对他的指导,才是真正让他受益无穷!

柳誉的重心并不在武学上,所以他的内力修为只能算是中规中矩。经过了穆靳两三次提点,他的内力便接连提升,现在和同龄人相比俨然是已经站在了前列。

最让柳誉意外的是,穆靳的文人素养。

一个人的精力有限,穆靳在武学上耗费了无数心力,按理说应该无法兼顾学识。

事实上却是完全相反,穆靳文人素养绝对远超过他。不管他提出怎样复杂的问题,穆靳总能给出让他觉得耳目一新的答案。

几个月时间,他在穆靳的指点之下可谓是脱胎换骨。哪怕这对于穆靳来说只是随意为之并没有放在心上,柳誉却会牢记今日之恩。

怀着满心的感激,柳誉检查衣物的时候越发的仔细,恨不得一针一线都看得清晰。

看柳誉这幅样子,王婶不仅没有半分不满,反倒忍不住失笑。“你莫非不信你王婶的手艺?不是你王婶吹嘘,别说我们这村落,就是柳宁县能比得上你王婶的也不多。如果不是舍不下这一家老小到县里去,县里的裁缝铺可是抢着要呢!”

“我自然信得过王婶。”柳誉并没有停止检查,“只是穆兄衣食住行向来精细,我接了为他采买的任务,总要尽心才是。”

“婶子就喜欢你这股认真劲。你慢慢查,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尽管开口,能改的我就给你改了。不能改直接把衣服留下就是,我不收你银钱。”王婶一副极为大度的样子,字里行间不难看出她对自己手艺的自信。

柳誉检查完衣物,面上的表情明显缓和了下来,“王婶的确没让我失望过。”

“那是!我给你把衣服包起来?”王婶看了一眼窗外连绵不断的雨水,从柜台下抽出一个油纸袋。

“有劳王婶了。”柳誉侧身让出正对桌面的位置。

王婶熟练的折叠着桌上的衣物,手上忙碌嘴上也没有闲着。“你趁着这贵人在你家借宿的时候多走动走动,若是能让他记着,日后好处多着呢!”

柳誉面上带着谦逊的微笑,一副听从长辈教诲的模样。

他知道这些长辈是为他着想,不过他们的某些言语听听就是了,不能全然照做。

他的确会与穆靳多走动,但绝对不是因为图谋日后的好处。如果说好处,现在穆靳给他的已经太多了。

“不知道这位贵人能在这里再呆多少日子。”王婶看了一眼门外的雨幕,“这连日的阴雨着实让人心烦。我听说不少在江南别院修养的贵人不顾道路泥泞离开了,就是我们江宁郡的人,也有一些暂时去其他地方的别院修养了。”

柳誉眉头也是微微一皱,“希望这雨,能够尽快停了。”

“可不是!如果雨再不停,地里的粮食怕是就不能好了。有不少人都指着那点粮食过日子,没了岂不是要人命?”王婶虽有手艺在身,但如果连肚子都填不饱,谁还会想着裁新衣。

柳誉心下越发凝重了几分。如果真的继续下下去,地里的粮食反倒成了小事,丰江涨『潮』才是大问题。

“行了,这雨到底停不停也不是咱们说了算,想再多也没用!你快往家赶吧,趁着这会儿天还亮着,若是天暗下来路会更难走。”王婶将油纸袋递给柳誉。

柳誉接过纸袋往怀里一揣,用衣服将其挡住。另一只手去拿靠在门旁的雨伞,“好,王婶我就先走了,您不用送。”

“哎,你小子。我还想着这纸袋给你挡挡雨呢!”王婶看到柳誉的动作,心中越发无奈。

柳誉在雨幕中摆了摆手,往自家的方向走。

刚推开院门便看到穆靳撑着伞站在院中,他微微抬头眺望着远方的天空。雨幕从伞沿处划过顺着伞面留下,纵有散『乱』的雨滴,也乖巧的绕过他的身体,不忍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柳誉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穆兄,您怎么在外面?这雨似乎是越来越大了,要不要先回屋?晚膳应该快要准备好了。”

“看一看天象。”穆靳收回了视线。

“天象?”柳誉想到一些关于天象的说法。传闻中一些能人异士可以观天知命,但那只是传说,不知道带有多少夸大成分。

穆靳开口说天象,他却是忍不住将那传说中能人异士能做到的事套用在了穆靳身上。

至于穆靳究竟能不能做到……柳誉现在已经不再胡『乱』猜测。“穆兄,您看到了什么,是否可以告知于旁人?”

“天顶倾颓,地难周载,此为大水之兆。”穆靳说完便撑着伞走向明显刚刚修整的‘客房’。

柳誉面上浮现出明显的忧『色』,“穆兄,您有几分把握。”

穆靳准备开门的手顿了顿,良久之后才略带叹息的开口。“十成。”

说完推开门走进房间,他手一拂面前出现了刚刚看过的天空景象。

如果只看天象,他也不敢说有十成把握。无论哪个世界的天空,所展现的天象都是朦胧的,纵然修为再高深也不可仅凭这天象做出百分百的判断。更何况一方世界一方天,这对于他来说可是一片陌生的天空。

穆靳能百分百把握的不是天象所知,而是他在棺木中利用愿力得到的讯息。这个区域注定会有这么一劫。穆靳居于此地,便是在等待这于旁人来说的大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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