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穆靳与严威一前一后走进书房, 等待已久的郁承渊连忙站起身来。
“师尊,您此行可有收获?”郁承渊视线在穆靳的面容上徘徊许久。比起有没有收获, 郁承渊更想知道穆靳有没有因那两个贪心不足的臣子不悦。
穆靳面上的微笑与往日一般柔和, 一身脱俗的气质亦无半分异『色』。只看表面, 无法判断他心情如何。
“不虚此行。”穆靳手掌微微一张,一团鲜红的血『液』在空中漂浮, 淡淡的血腥气息在书房中蔓延。
郁承渊有些疑『惑』, “这是?”
“穆华荣的血『液』。”严威开口为郁承渊解『惑』,并且说了穆靳让穆华荣主动献出·血『液』的经过。“血『液』消失的时候, 我还以为前辈是嫌弃包厢中的血腥气,直接将其摧毁了,没想到前辈把它收了起来。”
郁承渊听到穆靳为寻亲让穆华荣献出血『液』,神『色』便略有变化。“弟子可安排下去,为师尊寻找血脉至亲。”
大水褪去后, 郁承渊也曾专程调查过穆靳的身份。穆靳仿佛是凭空出现一般,踏入柳宁县之前的经历一片空白。
这样的调查结果虽然不多见, 但也不是特例。有不少武者都是隐世修行,出现便是名扬天下。
穆靳的气质也实在是像极了那种无牵无挂的隐士高人,郁承渊从未想过他会对血脉至亲如此在意。
只因姓氏相同, 便要了穆华荣的血『液』来测试。如果穆华荣真的是他的亲人……
郁承渊心下不免的生出几分侥幸, 更坚定了要找到穆靳亲人的想法,绝不能让他们被林乐贤利用。
更重要的是, 他可以借此机会偿还穆靳几分。
“血脉至亲?”穆靳勾了勾唇角, “我的家室血脉, 我最清楚不过。”
“您说的‘滴血认亲’只是个借口?”郁承渊有一瞬间的怔楞。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对于帝王亦或是官员来说,是很正常的事。他们说的话,都要在脑子里过上几遍。若是不小心,便有可能踏入别人的语言陷阱之中。
谎言?当这个词和穆靳联系起来的时候,郁承渊却有几分难以置信。
也许是因为他形象为人都太像谪仙,以至于他当真将对方当做了谪仙类的人物。突然听闻他做出如此世俗之事,反倒有几分惊讶。
“不错。”穆靳波澜不惊的回应,丝毫不觉得自己说谎有何不妥。
“您是为了拿到这些血『液』找的借口?”郁承渊看着空中的血团。“前辈有以血『液』为引的秘法?”
这个世界鲜少有用血『液』施展的秘法手段,但并非完全没有。崇国以武力为尊,这种阴私手段向来被人鄙夷,历史上都未曾出现过。郁承渊却知晓巫国皇室便有类似秘法。
“称不上秘法,不过是个小手段。”穆靳对这方法显然不怎么看得上眼。
郁承渊和严威却深知,穆靳口中的小手段,比之他们所谓的秘法可能更为神异。
不等郁承渊开口,严威便忍不住提醒。“前辈,取穆华荣的『性』命对我们来说不难。但他若是死亡,必然会引起林大人警惕,可能会得不偿失。”
“我何曾说过要直接取了穆华荣的『性』命。”穆靳说着伸出了手掌。
手指凭空绘制了几道符咒,打入那团血『液』内。血团缓慢的膨·胀起来,化作为猩红的雾气。雾气正中央,一股一陷,像是一个正在跳动的心脏。在心脏的正中央,还隐隐浮现出金『色』的光芒。
穆靳看了郁承渊一眼。“你应该想知道,穆华荣这些年的经历。”
郁承渊想到马车上凭空出现的一叠叠文件,看向血团的视线多了些郑重。
下一刻,血团中央的光芒便冲破了猩红『色』的雾气,在中间形成了一块光幕。那其中的场景,正是正午穆靳与严威赴约时的景象。
而且,不仅仅是景象而已,他们似乎能隐约感知到穆华荣的心情和想法。
郁承渊有过一次亲眼看文件凭空出现的经历,此时仍有些无言。
严威却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般场景,着实有些瞠目结舌。“这……”
中午赴约的场景很快便结束,穆靳开口询问。“你想要看他哪一段经历?”
“承武六年,春节前后。”
光影之中的人影不等郁承渊的声音落下便开始飞快的变动,停驻到他想要的年限。场景不像是被声音所控,只需一个念想,便可以让场景前进或者后退,甚至还可以加速、减速。
看着光幕之中的穆华荣,明里暗里的收取贿赂,郁承渊不由的紧了紧手掌。
“陛下,下官先行告退!”严威看到那些场面先是震惊,反应过来后他连忙开口请辞。
他是郁承渊早年布下的一枚暗棋,也能称得上心腹。面临那么多的秘密,他也有些胆怯。有时候知道太多,可不是好事。
“此处是严府书房,若你离开,在旁人眼中便是你将师尊独留书房之内。”郁承渊的视线依旧被画面牢牢吸引。
“属下思绪欠妥。”在场的两位,任何一位都可以让他无声无息的离开书房,纵然自己离开也不一定会被人发现。不过郁承渊这样一说,他哪里还能开口说要离开。
严威一时间不知道是该为帝王的信任激动好,还是该为日后忧心,心情颇为复杂。他抬眼重新看向光幕,日后陛下很可能会将有与光幕有关的任务交给他。
穆靳同样也在看着光幕,但和郁承渊他们只用眼看不同。他只是神识一扫,穆华荣这一生的所作所为便在他眼中无所遁形。
将穆华荣与原身的记忆结合在一起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穆靳对穆华荣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世人都说虎毒不食子,但人若是狠毒起来,虎狼都自愧不如。
穆华荣是原身一生的悲剧之始,原身出生起便遭受的苦楚是由穆华荣一手造就,为的也不过是名利二字。
对于原身来说极为残酷的现实,对穆靳而言却是意料之中的事。穆靳只是权衡了因果,便从穆华荣记忆中抽身,开口提醒了郁承渊一句。“术法的时间有限。”
“明白。”无需穆靳提醒,郁承渊便猜测到了这术法的时间有限。
若非术法的时间有限,穆靳不可能会这般随意的在严威的书房释放。严威的书房在他们看来,可不够安全。
除了最开始验证这术法前后转换时间的方式外,郁承渊看的都是自己想要知道的内容。只是这一会儿,他便得知了几个重要的讯息。
穆靳没有再理会他们,从书架前抽·出一本医书开始翻阅。
从午后到第二天清晨,三人并非踏出书房一步。期间程舟来过一次,在门口询问了一句便离开,再无人打扰。
随着清晨的第一缕光束洒落到天地间,书房内的猩红『色』的血雾也逐渐开始散去。
郁承渊面上还有几分意犹未尽,不过他想要知道的大部分都已经了解。有了至关紧要的讯息,其他的想要收集到手并不困难。
“多谢师尊。”看着最后一丝血雾散去,郁承渊起身朝着穆靳施了一礼。
之前因穆靳说谎浮现的惊讶,此时尽数化为了感激。穆靳哪怕说谎,他的谎言却不是为了自己。
“你可有疑问?”穆靳没有应下郁承渊的感激,随口问了一句。
他提议与林乐贤他们见上一面,便是为了得到穆华荣的血『液』,借此了解穆华荣早年遮掩下的真·相。术法只要不主动停止,本就能维持一夜。让郁承渊借着这一夜了解一些与穆华荣有关的讯息,不过是随手为之而已。
郁承渊的确有疑问。“这个秘法,只要有血『液』便能施展?!”
谁没有过磕磕碰碰,甚至有时候出现小的伤口自己当时根本就不知晓,事后才会得知。有心人想要取得些许血『液』,并不困难。
如果只要有血『液』便能施展,这秘法实在太过可怖。不经意间,别人便用秘法经历了你的一生,连你当时的想法都知晓。比之之前车架之中凭空浮现的资料,更让人心下发憷。
“当然不是。”穆靳直接给了否定的答案。“首先这血『液』必须是心头血,而且要对方主动交付的心头血。我取穆华荣的心头血是钻了空子,才得了应答。他恐怕都不知晓,自己流出的血会是心头血。”
郁承渊点了点头,这样一来只要有所防备,便不会被人得逞。“被取了心头血,身体可会有什么不妥?”
心脏对人来说极为重要,心脏缺失一些血『液』,不可能没有任何反应。
“会虚弱些时日,虚弱多长时间就要看取得血『液』多少。穆华荣身体本就虚弱,更虚弱一些也不会被人发现不妥,顶多是觉得自己近日太过疲惫。”穆华荣再怎么也不会怀疑到穆靳身上。
“除了血『液』必须要心头血,可还有其他要求?”郁承渊再次问询。
“三尺之内必须要有一人,有资格查看他的讯息,否则这术法不会成功。”穆靳抬眼看向之前血雾存在的地方。“穆华荣乃是你的臣子,你自是有资格查看。除了他认同的上·位者之外,也就只有三代血缘近亲不受阻碍。”
穆靳能那么轻松的查探到穆华荣所有的讯息,也是因为他这具与穆华荣血脉相连的身体。否则,他要得到讯息会更麻烦一些。
郁承渊越发安心,他的三代近亲已经死的七七八八,作为崇国君主的他更不可能有上·位者。这个手段,很难用在他身上。
“这方法比起师尊之前用的卜算之术限制多太多,得到的讯息却是相差不大。师尊此次选用这个方法,是因为无法再拿出卜算之术的代价?”郁承渊忍不住开口。
一个影像一个文字的区别,在郁承渊来看相差确实不大。
“并非如此。”穆靳翻阅医书的手一顿,“今日林乐贤给的见面礼,便可当作代价取用,只是用作代价太过可惜。卜算所付出的代价,向来不会比得到的东西价值低。若能不用,自是不用。”
穆靳之所以选择这个方式,代价只占据极其微小的一部分原因,更多是因为这个方式可以直接探知穆华荣的想法,不可能出现‘误解’。曲解了因果,可不是件小事。
郁承渊视线落在穆靳身上,久久未曾言语。
付出代价的价值比得到的东西更高……既然如此,穆靳为何在江南还要进行那场交换?只因为付出代价的是他自己,得到的信息关乎于黎民百姓、社稷朝纲? 1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