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缃对于太后自负布署周详的计划,其实仍不知许多细节,比如致死晋王的毒药正是投放在这雕漆朱盒装盛的口脂里,事前她就不曾听闻,尚还奇异十一娘为何多此一举,在此时竟让阿禄为任氏理装,她只留意见阿禄攸而惊慌却无可奈何的神色,以及随着阿禄接近再度震惊当场的任氏,却又立即省悟到了机关,紧张得稍稍握紧了拳头。
任氏当然认出了那盒口脂,正是她交给前溪的风流毙,若让阿禄将这口脂点在她的唇上,她立即便会毙命
虽然洞穿是晋王妃在试探,她绝不能表现出惊惶拒绝的情态,可结果必定是当场中毒身亡,她不想死,她怎么甘心就这么死去眼看着阿禄缓缓揭开雕漆盖,美艳却有剧毒的口脂渐渐呈递过来,离她越来越近,任氏惊叫出声拂袖扫臂。
“啪嗒”两响,厅堂里就此陷入了寂静。
半响,任氏才听见晋王妃说道“殿下,妾身以为已经无需对质了。”
任氏狠狠盯着晋王妃,明明可以,明明可以遮掩过去,明明她还有一线生机,为什么,为什么柳妃要斩尽杀绝
十一娘的目光只不过淡淡扫过任氏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孔,便落在了前溪的脸上“任姬若然无辜,当然不应知晓口脂内有剧毒,她如此畏惧,已经足以证明她便是逼迫你那奸人,你还有什么话说”
前溪无话可说,只好向贺烨哀哀恳求“殿下,婢子确是确是为媵人逼迫但是殿下,媵人也是因为不得已,婢子因感激殿下恩顾,尚且不忍施以毒害,更遑论媵人与殿下长达数载情义,媵人确有苦衷,还望殿下宽赦媵人罪过,倘若要罚,便处死婢子吧。“
贺烨怒而击案“数载情义数载情义就换来她设计毒害若不是前溪你向我举告,我已经被这毒妇贱人害死你有何罪,该死之人是任氏”
“殿下,媵人是因”
“你给我住嘴”任氏竟在此时怒斥“枉我待你姐妹二人一直不薄,你竟然胆敢背叛我,眼下又何需假仁假义,好个贪图荣华富贵不惜背主之贱婢,我只恨我瞎了眼,竟信你这貌若忠厚实怀歹毒之徒”
贺烨气结“你竟然还敢指责前溪背叛你哈,本王今日才算开了眼界,好个任氏,真真好个任氏,你以为本王不敢杀你”
说着话就拍案而起,一摸腰带,发觉没有佩剑,但晋王殿下当然不一定必须用刀剑才能杀人,只他步伐一动,却被前溪连扑带爬地抱住了小腿,晋王殿下对这个“救命恩人”尚还爱惜,没有暴踹摆脱,无可奈何地竟然又坐下了。
“殿下难道就不奇异,为何王妃起初维护妾身,却又突然改变主意,设计揭穿妾身”任氏俨然自暴自弃的模样,竟冲晋王妃叫嚣起来。
十一娘失笑“难不成,任姬要污陷我,说是我指使你毒害殿下”
韦缃看到事态发展至这般诡异的情境已经呆住了,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立场,忍不住插嘴“十一娘倘若是主谋,为何拆穿你,难道就不担心你反咬一口”
“难道没有这个可能我可是王妃保举,才有幸侍奉殿下,阖府皆知我乃王妃亲信,韦娘子是外人,对这些内情并不洞谙,元媵人却心知肚明。”
比韦缃更加呆的元氏冷不丁被点了名,也没反应过来“任氏,你这狡辩也太强辞夺理了,王妃倘若是主谋,由得你乳媪顶罪便是,为何拆穿你,逼得你狗急跳墙”忽然省悟过来自己的“立场”,连忙兴灾乐祸的补救“哈,这还真是狗咬狗一嘴毛。”
十一娘被骂作是犬类,却并不觉得恼火,事实上她拆穿任氏,就是要逼得任氏狗急跳墙,让她顺理成章说出下面那番话来,好让韦缃、元氏这两个见证人禀告太后。
所以她虽微蹙眉头,却甚心平气和“起初我听闻前溪举告,只觉漏洞多多,疑心前溪是欲陷害你,因在我看来,你根本缺乏毒害殿下之动机,是以出言维护,避免殿下有先入之见,审断此案未免有失公正,甚至我还竭力恳求殿下,让我负责主审,方有望水落石出,可你一入此厅,当见殿下在座,大惊失色,怎不显明心中有鬼前溪在你面前,有意申明虽然不忍毒害殿下,却并未将你招供,甚至点明可用梁氏顶罪,殿下历来心性单纯,被你三言两语蒙骗,我却见识过不少机辩之人,怎会被你蒙混过关毒害殿下之事何等重要,我明知有疑点,怎能放过不计然而直到此时,我也实在不明你因何心生恶毒,任姬,你这时莫再心怀饶幸,我劝你还是如实交待为好”
贺烨再次忍不住拍案而起“任氏,我也劝你歇了挑拨离间那心思,本王眼不盲,耳不聋,今日目睹耳闻,是非经过一清二楚,你以为我真被你蒙骗了我只不过想看看你这毒妇,怎么和心腹仆媪自相残杀”
但到底还是恼羞成怒了,一脚直接将膝案踹飞,要不是前溪挡在晋王与任氏之间,影响了角度,估计膝案就会直接飞向任氏脑门了。
轰然巨响后,任氏彻底萎靡了。
她当然明白污陷晋王妃不可能成功,但只要把水搅浑,韦缃与元氏从旁相助,便有可能暂时应付过去她只是个姬媵,又被证实谋害晋王这等大罪,虽说程序上也应通报宗正寺,但实际上完全可以处死后再结案通报,更遑论晋王看上去可像遵纪守法的人只能把晋王妃一同拖下水,韦缃坚持必须要让太后审断,这一事件落到太后手中,她还有一线生机。
却不曾料,韦缃可谓徒有虚名,根本便没领会她的用意,一心维护晋王妃,居然对她的死活置之不顾
晋王妃的确无辜,韦缃却是帮凶之一呢
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于是任氏经过短暂的萎靡,又再重振旗鼓,竭尽全力克服心头因晋王狂暴而生的恐惧,她再度昂起头颅,却卑鄙地往前溪身后再移了移,颤着声持续叫嚣“殿下如此激愤,妾身哪里还敢供述实情,妾身只愿向王妃供述,殿下若然真对王妃信任不疑,何不暂时回避”
好狡诈的女人直到这时还没放弃挑拨离间这一招还真是狠辣无比
韦缃心悦诚服,她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何无法成为韦太后的左膀右臂,论机智才华,不如十一娘,论狠毒厚颜,更要对任氏、谢莹之流甘拜下风,自己对太后根本就是鸡肋,也幸好是鸡肋。
十一娘自然也没那么容易中计“我可不想听你再狡辩下去,此事关及殿下安危,既然妾身已然察明乃任姬主谋,如何处治,听凭殿下决断。”
“王妃,此事可与惠风有关”任氏冷笑道。
十一娘神色一僵。
贺烨果然“中计”,侧着脸,挑眉看向十一娘“王妃也不必推辞,你既见惯机辩之人,不比我心性单纯,想来不会受狡辩蒙蔽,本王也确然信得过王妃,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我结发八载,相信王妃一定不会放过幕后真凶,无论那人是谁”
说完拂袖而去,半途又回头“前溪,你随本王离开吧,你虽对任氏忠耿,她却是凶残得很,万一王妃不防,你被任氏杀人灭口了,她要翻供,本王可辩不过她那张血盆大口”
韦缃险些绝倒
晋王烨,这乖张愚顽的脾性还真是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