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林街张府。
“你随我进书房。”
刚吃过晚饭,张承礼连一口喘气的时间都不给,直接冲着还在与张夫人聊得欢实的师中泰低声命令了一句。
“你这老头子这是又抽的哪门子的风,孩子饭都还没吃完呢,你就叫人家去书房!”
训斥完张承礼,张夫人便笑着对站起身的师中泰亲切说道,“中泰,不听他的,坐下咱们继续吃。”
师中泰自然也想坐下继续吃,不是因为贪吃,而是他真的还没准备好聆听张承礼的说教课,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下,是个聪明人都知道该如何做。
“没事的师母,学生刚好吃饱了。师母做得饭菜是好吃,可学生的肚皮着实是装不下了。”说着,师中泰还打了一个饱嗝,憨憨的冲张夫人傻笑。
“真的吃饱了?你可不许骗我。”
见她不信,师中泰立马保证道,“师母面前,学生自然不会说假话,若不是来府上之前学生贪嘴多吃了一份炸糕,这桌上现在肯定不会留一点的饭菜。”
“噗嗤”
张夫人噗嗤一笑,圆亮的大眼睛弯如一道月牙,配上和善可亲的笑容,让人忍不住心中一暖。
“吃饱了就好,我呀,就担心你吃不惯我做的饭菜。平日里就老头子和小玉两个人吃我做的饭菜,日子久了我都不知道这饭菜做的到底可不可口。”
“如今多了你,时而也能经常来家里吃顿便饭,我这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
听到这话,师中泰不由得眼睛微红,情不自禁道,“师母做的饭菜咸淡正佳,味道很好,只要师母不嫌弃学生贪吃,学生以后定时时常来。”
本以为张夫人会很开心呢,却不料她朝师中泰翻了一个白眼,幽幽道,“你上次就这般说,也没见你常来家里。”
噗...
俗话说得好,自己挖的坑,就算里面是黄汤也得捏着鼻子跳进去!
这就叫,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一句话把师中泰臊的满脸通红,正在师中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时候,张夫人的声音又到了。
“哈哈哈,好了,我跟你开玩笑呢,你以为你师母我真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哪,我就是逗逗你而已。”
“闲话说够了吧,现在可以让他随我进书房了吧?”
坐在一旁的张承礼等了有些时间,忍不住插了一句,却又被张夫人狠狠瞪了一眼,“就你事儿忙,我这儿还不能跟中泰说两句啊!”
张承礼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闭上嘴巴老老实实一边儿坐着。
看他老实了,张夫人这才转头再次看向师中泰,带着慈祥的目光,笑呵呵道,“你如今已是官身,平日里也都在忙着处理政务,自然是没工夫常来家里,什么时候想师母了就什么时候来家里转转,不管什么时候师母都给你做你最爱吃的饭菜。”
“嗯,谢谢师母。”
再一次眼泪溢满眼眶,师中泰重重点了点头,心里暗自告诉自己,以后定要常来看看。
“好了,跟他去吧,若不然这老头子一会儿又得跟我吹胡子瞪眼睛的。”
这话师中泰可不敢接,傻呵呵笑笑沉默无语,一旁的张承礼黑着脸撇了师中泰一眼,起身走向书房。
“你可知老夫为何让你再来见我?”
“学生不知。”
看着面无表情的师中泰,张承礼淡淡问道,“你是真的不知,还是在装作不知?”
师中泰思忖着该如何回话。
“你若是真的不知,那老夫就是看走了眼,皇上当初金銮殿上赐你探花头衔也是圣上圣明。”
师中泰心中有些犯嘀咕,这老头的意思好像是很看重自己,而自己“不知”显然是让他有些失望了。
“你若是装作不知,坊间传言的状元或许亦是真的,老夫亦以为皇上之所以定你为探花,也只是为了磨炼你的意志。现下,老夫是你的先生,是你的授业恩师,可你在老夫面前却依旧露拙,此不可谓明智之举。”
“学生不才,让先生蒙羞了。”
张承礼的话师中泰听明白了,可是他是着实不明白在中书省为何还会让自己晚上到府上再来拜见。
“罢了,既然你不愿说,老夫也不想再讲。”
张承礼抚了抚须,复问道,“皇上让你拜老夫为师,可拜师以来我却从未教过你什么东西,你心中可有什么怨言?”
什么情况?
这老头今晚找我是为了自我反省?
师中泰被问得有些发懵,可却他明白肯定不能说有怨言了,说实话可是会被打死的。
“学生不敢。”
“哦?”张承礼有些惊讶,继续抚须好奇问道,“你是不敢?意为也就是心有怨言了。”
啥,啥,啥玩意?
我,我是说没有啊,咋就变成心有怨言了呢?
本来是学着古人的样子咬文嚼字,没想到画虎不成反类犬,师中泰竟然把要表达的意思生生扭曲了。
“不是,学生不是这个意思,还请先生千万不要误解。”
“没有啊,你说的老夫明白,老夫也没有生气。”
张承礼笑了笑,继续道,“老夫只是想知道你是如何想的,你都有什么怨言,说出来与老夫听听。”
惨了,惨了惨了惨了,这下拐不回来了。
一紧张师中泰就忍不住搔脖颈,紧皱的眉头将抬头纹硬生生挤了出来,突然“不教”二字浮现心头,眼前一片明朗。
“学生斗胆揣测先生想法,若是说的不对的地方还请先生见谅。”
“无妨”
深呼一口气,心中有了些底气,师中泰这才道,“学生是皇上强塞到先生门下的,先生不喜学生,学生亦能理解,但先生达济天下,见学生桀骜不驯,不时对学生疏导圣人之言,力争让学生能够成为一个利于百姓,利于朝廷的栋梁之才。蒙先生不弃,学生心存感激。”
“孟子言:君子之所以教者五,有如时雨化之者,有成德者,有达财者,有答问者,有私淑艾者。此五者,君子之所以教也。”
“至于先生所言的‘不教’,学生自以为是此五者中的‘有成德者’。学生顽劣不堪,迷途不返,先生在几番教导,好言相劝,却仍无结果。无奈之下,先生对学生进行‘不教’,而‘不教’却正是先生对学生的因材施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