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里,聚集了十余个男子,或立或坐,见辛大人进来,齐刷刷地将目光投过来。易楚窘迫得要命,早知道会有这么多人在,她无论如何不会跟他来。辛大人却很淡定,仍是牵着易楚的手,将她带到书房,点燃了蜡烛。书房东侧有扇门,过去就是他的卧室。“衣服都在衣柜里,你看着收拾,不用太多,够换洗就行。”辛大人将烛台放下,柔声道,“若是困就先歇着,我出去嘱咐他们一些事情。”易楚乖巧地点点头。辛大人眼底流露出笑意,俯身轻轻在她脸颊亲了下,转身走出门外。易楚趁机打量了一下屋子。陈设很简单,正中摆着一张木桌两把椅子,靠墙是床,对着架子床是衣柜,衣柜旁边挂了副远山苍松的水墨画。墙角另有个长案,摆着笔墨纸砚,靠墙则竖着十几本书。床是架子床,月白色绡纱帐帘被银钩挂在两侧,石青色绣着苍松翠柏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床头,褥单也是石青色,铺得很平整。床头矮柜上放着本看了一半的册子,易楚拿起来瞧了瞧,竟是王右丞的诗集。他竟然看诗集?完全出乎易楚的意料。他这般的人应该看《史记》或者兵书,再或者,账簿?易楚想起外头长案上摞得整整齐齐的账簿,那应该是掩人耳目的吧?念头闪过,易楚再度四下看了看,屋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摆放得井井有条,就连那十几本书,细看上去似乎也暗藏着某种顺序。一本厚,一本薄,再一本厚,然后两本薄……这样若是有人进来过,他就会第一时间察觉到。易楚突然促狭心起,将两本薄薄的册子换了位置。看着应该是没有破绽,易楚笑着打开衣柜。衣柜不大,只四层格子,上面两层是冬天穿的厚衣服,下面两层是夏天穿的薄衫。抽屉里是叠得整整齐齐的袜子,还有几只式样普通的荷包。易楚这才醒悟,他叫自己来收拾东西根本只是个借口。他的衣服不管是冬衣还是夏衣都是清一色的鸦青色,而中衣全部是月白色,完全没有挑选的余地。应该也是有的,因为有一身中衣是她做的。易楚从冬衣跟夏衣中各挑了两身,一身是九成新,一身是七成新的;中衣带了三身,袜子带了四双,荷包带了两只,另外将自己做的鞋也寻了出来,然后细心地归在一处,等待辛大人过目。收拾罢,易楚隐约有了些困意,却又不想睡,只斜斜地靠在床头的被子上闭目养神。朦胧中,似乎有人进了屋,易楚一个激灵睁开眼,正对上辛大人温柔的眼眸。“那些人走了?”易楚懵懵懂懂地问。“还没有,”辛大人爱怜地拍拍她的脸颊,“皇上宣我进宫,我换件衣服。”这么晚了还要进宫?易楚的心不由提了起来。辛大人笑着宽慰道:“白天宫里耳目众多不方便,夜里进宫是常有的事,不用担心,至多一个时辰就回来了。”眼角扫一眼长案,又笑,“有两本书放反了,你倒是聪明,能注意到这些,”上前将易楚有意换了位置的书抽出来,仍按先前的顺序摆好。见他果然第一眼就注意到异样,易楚心头更多了几分沉重。这些年,是不是他每天都这么小心翼翼地活着?这样也太辛苦了吧?辛大人摸摸她的发,“别担心,你先歇下,别等我。”说完,也不知摸索到那处机关,就见墙面无声地移开,辛大人阔步走了进去。已经见识到白米斜街宅院的暗道,易楚并不惊讶,只是愈加心疼辛大人。每天这么忙碌,还要时时顾及到她,还有她的家人。假如没有她的拖累,他应该会轻松些吧?至少不用分心去管胡家或是荣家的事,也不用千里迢迢地到常州寻人,更无需在奉命出行前还有安抚她的情绪,安排她的生活。他们之间,好像总是他在付出,而她为他做得实在太少了……辛大人回来时,易楚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满头的乌发散乱在枕上,墨发间一张莹白如玉的小脸,因烛光的照射,犹如笼着层金色的光辉。柳眉舒展,鼻梁挺翘,浓密的睫毛雕翎般遮挡了那双明亮的杏仁眼。水嫩的唇却是微微张着,叫人看了就忍不住想咬一口。家里有个女人真好。即便什么也不做,即便只能这样看一眼,心底的欢喜也满溢得就要漾出来。辛大人吹熄蜡烛,轻轻走了出去。院中众人仍在,探询般盯着辛大人。辛大人脸色平静,淡淡地说:“就按先前商定的办,林桂六人明天一早出发去西北,其余诸人留在京都,原先干什么以后还干什么。”俞桦犹豫片刻,开口道:“属下奉命守住宅子保护易姑娘,这差事我跟卫杨两人足矣,公子让林槐他们一道去西北吧,他们在榆林这么多年,军中的关系也熟悉。”辛大人冷着脸扫他一眼,“我已经决定了。”俞桦肃然答应,“是。”只听辛大人声音松缓了下,似是在解释,“正因为他们在榆林待得久,人人都知道他们是我父亲旧部,所以能不露面尽量不露面。你们在京都安好,我才能全心应付那边。”俞桦听得明白,辛大人说得安好可不止他们几个,更指的是易姑娘。待众人散去,辛大人回到书房,静坐着思量片刻,才进了内室。易楚睡得正香,呼吸悠长均匀,有种让人安定的力量。皎洁的月光透过轻薄的绡纱帐帘柔柔地照着,屋内更多一丝柔媚与静谧。辛大人轻手轻脚地褪下外衣上了床。易楚似被惊扰到,咕哝着翻了个身,中衣被扯动,她小巧而精致的锁骨完全展露在月色下。辛大人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猛然记起暗道里她水嫩娇柔的双唇,顺滑温润的肌肤,纤细柔软的身子,还有那处令他无法自控的……锦衣卫个个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野营露宿时谈论最多的就是女人。说世间最珍稀的佳肴,比不过女子身上的那三口美味,让人尝了还想尝,百吃不厌。辛大人已经尝过了两口,还想尝尝第三处。一念既起,浑身便似着了火似的,身子紧绷得发疼。他情不自禁地凑到易楚身边,鼻端有幽幽暗香传来,是女子身上独有的甜甜的香味。他的手自有主张地抚上易楚白皙优美的脖子,沿着肩头往下,中衣被他的指尖挑开,露出半截水红色的肚兜。肚兜上绣着含苞欲放的莲花,他心心念念的第二口就隐藏在莲花之下。辛大人看得喉头发紧,忙移开目光,可视线又落在易楚微微张开的水嫩双唇上。那么娇嫩柔软的唇,花瓣儿一般,等着他采撷。辛大人万分后悔,早知道守着易楚是这般的难熬,他就不会开口让她来。或者就直接跟易郎中说,要提前把洞房入了。可他却信誓旦旦地说不会对易楚乱来……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纯粹是自找的。而易楚兀自睡得香甜。睡在他的床上,枕着他的枕头,浑身上下都是他的味道,易楚竟然睡得这么香。辛大人嫉妒得有点发狂。不行,这般痛苦的折磨可不能自己一个人承受。心念电闪之间,辛大人蓦然想到,他并没有对易郎中做什么保证,碍于脸面,他后半句根本没说出口。早一天晚一天阿楚都会是他的妻,大不了明天再跟岳父请罪。辛大人轻而易举地说服了自己,低头吻上易楚的唇。易楚睡得迷迷蒙蒙的,只感觉萦绕在鼻端的艾草香味似乎更浓了些,这香味让她安心。闭着眼,往香味来源处更靠近了些。就听耳边传来轻笑,她一下子睁开眼,眼神迷茫、清澈、无辜、仓惶……辛大人的吻轻轻落在她的眼睑上,又顺着脸颊移到她的唇上,舌尖试着去撬她的牙齿。易楚乖巧地张开唇。她的温顺与依从让辛大人心头一颤,放柔了力道,吻变得绵长,轻柔,细致而且温存。易楚脸上晕染开淡淡的霞色。辛大人低低地唤,“阿楚,我的小乖乖……”声音低沉暗哑,带着不加掩饰的情意,醇厚得像是窖藏了多年的白酒,馨香甘甜,让人沉醉。易楚羞涩地闭上眼。感觉自己被他抱在了怀里,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探进衣襟,在她腰肢处留恋片刻,又慢慢地向上。那手心带了薄茧,摸上去有些粗糙,却有种特别的感觉,从他掌心触及之处四下蔓延。不过片刻,辛大人松开双臂,将她放回床上。没有了灼热的依靠,易楚只觉得身子一冷,疑惑地睁开眼,恰看到辛大人褪下他的中衣,露出小麦色的脊背。易楚清楚地记得,他后背有处刀伤,是去大同伤的,而肩头的箭伤是在永清伤的,前前后后将近一个月才真正痊愈。轻轻地伸出手,抚在他的肩头,低声问:“还痛不痛?”辛大人愣了片刻才反应出她问得是什么,柔柔地回答,“早就不疼了,”就感觉她的手又轻轻地抚在他背上。轻柔温存的小手,像桃花林飘落的花瓣,芬芳温柔,让他整个人都舒服宁静起来。易楚却心疼不已,一路摸过来,他背上的伤疤少说也有十处。短的约莫寸许,而长的有一尺多长,几乎横贯了整个脊背。想想就觉得可怖,也不知当初情势是如何凶险,他又怎么忍受得了这份疼痛。易楚生出一种怜惜来,忍不住从背后抱住了他。她丰盈柔软的肌肤紧贴在他脊背上,辛大人觉得适才冷却下去的血液又燃烧起来,像喷涌的岩浆,咕噜噜地冒着泡。侧身,目光对上易楚的视线,不觉愣了下。那双大大的杏仁眼里,盛着爱恋、痴迷还有浓浓的怜惜。她怜惜他……辛大人心软如水,温柔地吻上她的唇。这样一个娇嫩的小人儿,静静地乖巧地躺在他的怀里。掌下是细软如花瓣的肌肤,鼻端是芬芳如花香的气息,耳畔是她细细如低语的轻吟,辛大人血脉贲张,悸动似脱缰的野马在他体内横冲直撞。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是不等入内就能感到易楚疼得哆嗦。辛大人心里很是犹豫。他知道女人的第一次都会疼,却没想到会这么疼,易楚外表柔弱可心里却极坚韧,连她都露出难忍的神情,想必是疼得狠。易楚泪眼婆娑地凝望着他的面容,乌黑浓密的剑眉,高挺笔直的鼻梁,线条冷硬的脸颊……这就是她喜欢的人,喜欢到心都痛了的人。她已经决定了,眼前这个人是她倾心爱着的,不管他能否平安归来,她总不会另嫁。所以,一早就打算,自己的身子只能交给他。即便以后他不在了,有过这一回,她这辈子就别无遗憾。眼下虽然被他抵得难受,却是不打算放弃。双手紧紧搂着他的后颈。这种情形下,哪个男人都不可能退缩,辛大人本就忍得难受,被她这般鼓励着,便也顺势而为……良久,辛大人抬起头,脸上露出舒服轻缓的表情,他温存地吻着她的耳垂呢喃,“小乖乖,我的小乖乖……好不好?”“极好,”易楚低低应着,眼眸水光潋滟,显然还未完全自适才的情动中恢复过来。他也觉得极好,好到他还想再来一回。现在他对这种事已略有心得,再来一次准保比现在还畅快。可是看到已经泛出灰白的窗户纸,还是选择了放弃……反正来日放长。易楚安静地躺在他的臂弯里沉沉睡去,辛大人却不想睡。他已经改变主意了,原先他想为了国仇家恨豁出性命也无妨,可现在,他不想死。他得活着,为了易楚也为自己活着。易楚是他的女人,没准已经有了他的孩子,他不能抛下她独自承受这些。还是按照俞桦所说,把林槐与卫杨带上,林槐曾做过斥候,最懂得隐蔽与伪装,而卫杨是猎户出身,有一手在山野林间生存的本领……**日上三竿,易楚才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看着眼前陌生的陈设,恍惚片刻才记起身在何处。耳畔传来温柔低沉的声音,“醒了?要不要再睡会?”接着一张俊俏不失刚毅的脸出现在眼前,唇角带着笑,眸中也带着笑。昨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易楚脸色顿时涨得通红,一把扯过被子,鸵鸟般将头缩了进去,这才发现自己仍是未着衣衫,越发羞于见人。辛大人隔着被子轻轻地拍,声音低柔醇厚,“你不想起来吗?今天是外祖母的生辰。”啊,外祖母的生辰,她还没有买菜……易楚卷着被子坐起来,四下打量着寻找自己的衣衫。外衣仍好端端地放在床头矮柜上,可中衣呢?是他帮她脱的,也不知扔到哪里去了。易楚又是气又是急。辛大人笑着递过一只包裹,“不用急,我去八珍楼定了席面,午时两刻就送过去……衣服也带来了,你换上吧。”易楚有片刻的愣怔,“你去了我家?”“嗯,一早给外祖母拜寿,寿礼也送过了,是以咱们两人的名义送的。”辛大人打开包裹,将衣服一件件摊开,“看看合不合适?”最上面就是宝蓝色绣着大红海棠花的肚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