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朱家主子们用过早饭,便都在了小花厅中。。昨日朱家大丧出殡,从早间一直忙活到掌灯,过了一夜,众人的脸上仍是疲态。朱平治脸上泛青,强撑着精神跟管家交代事情。
他本以为父亲和二叔将自己叫来是安顿香火布施,或是年节备下的东西,可直待管家出了院门,都不见两个长辈说话,他心中恍然。
刘氏拉着崔氏闯进小花厅,朱成礼怒道。“爷们商量的地方,你们进来作甚!”
朱平治正要站起来行礼,刘氏啐了他一口。“就晓得读死书,你要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呕都呕死了。”
他不敢有半句回嘴。
朱成义见刘氏来者不善,将崔氏拉到一旁,埋怨起自家的媳妇来。“你过来添什么乱?”。
“你媳妇再混比你脑筋清楚!我今日便在你们面前把话说开了。那个小兔崽子休想要拿走老祖宗的东西!”刘氏哼了一声说道。
朱平治暗叹了一口气,这话说破了父亲和二叔的心照不宣,白明简继承老太太的全部遗产,他们都不情愿。
他至心纯孝,不会直言长辈的不是。但是自家长辈在外祖母尸骨未寒之时就争夺遗产,终究是太难看了。
“大伯母,祖母的孝期未过,传出府去惹来的都是闲话,待过了年再商议吧。”这话很是在理,外祖母仙逝,尸骨未寒之时就争夺遗产,终究是太难看了,
“早都传出去了,惹来的全是苍蝇蛆虫,你们一个个还发梦呢!”
刘氏的话让众人不明所以,崔氏失声大哭。“我也不知道白家安的黑心肠啊。”
原来昨日朱家出殡回来,在宅子里设的回丧饭。白家冯氏带着人又过来了朱府,拉着二奶奶崔氏亲热说话。冯氏也算好耐性,直到那时才把自己的目的说出了口。
朱成礼听罢,将茶盏摔在了地上。
内堂突然传出吵闹的声音,有几个拿着棍棒的婆子压着阿措站在阶下,说是要面见二奶奶。
崔氏抹了抹眼泪,正要叱责她们不懂规矩。婆子们争先恐后地说道有个丫头在丧期勾引二少爷,这个素来温顺柔弱的女子对着阿措发出刺耳的尖叫。
阿措跪在那里揉着被棍棒打痛的肩膀,生生被她吓得一个激灵。
穗儿焦急地在门口等着小凤儿,只等她从小花厅传来消息。
“穗儿姐姐,碧草(阿措)今早从白少爷屋里出来,就往穿堂走,正好被二奶奶的陪房妈妈撞见。”小凤半分惊喜又半分疑惑地回禀道:“她好像偷偷摸摸真是去见三少爷的?这奸+情正好撞着了!当场就被婆子抓起来了!”
穗儿的手上仍揪着帕子,她没听出蹊跷,焦急地问道:“那大奶奶,二奶奶没说让白少爷过去吗?”她不时地回望着内屋,白明简昨日在阿措身边沉沉睡了过去,至今还没起床。穗儿嫉恨阿措做到了自己未做到的事情,但此时却盼他再睡得沉些。
“碧草那个丫头不哭不嚷,嬉皮笑脸的,二奶奶菩萨一样的人动了火,去叫三少爷了!”小凤儿摇着脑袋说。
“叫两个二门的小厮,拿着绳子鞭子将这下贱蹄子打烂了扔出去再来禀报!”事有轻重缓急,刘氏不耐烦地呼喝一句,就要拉着崔氏再和朱家两兄弟争辩老祖宗遗产的事。
阿措没想到自己连个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听刘氏说的轻巧,这就会被打死了,脑子懵了,语气。“我……奴婢……冤枉啊!”
婆子围了过来。
“慢着!”
“不要!”
朱平治和朱平修同时叫道。
厅上的朱平治从阿措的声音中认出了她,连忙叫住。而朱平修刚到小花厅小门,也惊得叫出声来。
“白家养出来的都是什么狼心狗肺的东西!”朱成礼听朱平治说这丫头是白明简的丫头,只怕另有缘故。他气不打一处来,又将丫环递过来的新茶摔的粉碎。
“这不要脸的小蹄子,露出雪白的肉,就往三少爷身上靠去了。”婆子撸起她的袖子,给在场的人展示了一番她极白的胳膊。
朱成义夫妇这下把婆子的话全当真了,一脸铁青地走了出来。
“这位妈妈怕是看错了,奴婢自幼深受夫人和少爷的教诲教导,绝不敢违背规矩礼数,奴婢在清早之前可还不识得三少爷呢。”
那婆子仗着自己嗓门高,又嚷嚷着她不要脸,把她的话掩盖住了。
她膝盖跪的痛,受不住了,连忙向朱平修使眼色,他……装作没看见。
她抹了抹额头,不淡定了。
“朱二爷是晓得的,我幼时得夫人所救才活下来一条小命,大恩大德永生难忘。”阿措腆着脸把朱平治曾经夸奖的话拿出来说:“朱二爷说奴婢随小主人一路北上,不叛不弃可谓忠仆,奴婢不敢当,只是因为懂得些知恩图报的道理。”她跪下来向厅上的主子们磕头。“我家少爷托穗儿姐姐传话,要奴婢在厨房好生待着做活。奴婢想着老爷夫人的墓还在柔玄镇,过年过节无人祭奠,终日心神不宁。奴婢怕我家少爷不许,才央着三少爷来见舅老爷舅夫人,许奴婢回去守坟。”
朱平修心想这话说得极为漂亮,却蒙不了人。但他抬头看朱平治,自家的大哥居然像是相信了。
他委屈极了,这丫头心狠手辣,哪像个好奴才,昨日还将他胳膊抬脱臼了。
“别听她胡说!”小凤儿扯着个婆子过了来,朱平修和阿措一看,是昨日撞见他俩和穗儿的那个守夜婆子。小凤儿指着阿措的鼻子说。“我和这个老妈子亲眼看见她昨夜就缠着三少爷不放的。”
一老一小赌咒发誓地说瞧见了。
阿措不由感慨:穗儿姑娘好一身内宅争斗的本事,还好白明简是她下半辈子的依靠,不至于被伤害。
厅上的朱家主子们听得不耐烦了。他们着急的是另一桩事情,并没从了穗儿的心愿去决断真假。
朱成礼:“都闭嘴。来人把白家那小子叫过来!”
阿措趁空一记眼刀给了朱平修——你可是瞧见了,穗儿并没去求老爷奶奶当你的屋里人,而是泼了污水给我。
阿措不怀好意地望着朱平修,他和白明简同龄,被父母溺爱,心智并不成熟,她随便吓唬几句就没了主意。至少这人还不笨,还晓得国丧家丧期间,无论是调戏婢女,还是被婢女调戏,名声都不好看。
朱平修被她盯着,浑身打了个寒噤。这个丫头之前说过穗儿一定会告黑状,若他不听话,就别怪她对他下狠手了。
——那她要怎么下狠手?
阿措撇过去眼光,望着照进阳光的院门,有些难过。
下一刻白明简可能就要出现了。
白明简很久没有睡得这么舒服了。他轻轻地叫了一声:“阿措!”伸手向旁边摸了过去。
是……空的。他惊醒了。
穗儿姑娘掀帘进来,连连说道:“少爷这一觉好睡,可算醒了。”言语中不敢露出半点异常,笑盈盈地服侍他洗漱。
“少爷?少爷?”
白明简坐在床上,望着枕边纸条上的字,怔怔的什么都听不见。
纸条写了一句话。他曾猜测阿措是识字的,可从没见过她的字迹。
这是头回看见。
“相濡以沫不让相忘于江湖。”
十一个字工整极了,他死死捏着这纸条,喉咙一甜,“哇”的吐出一口血来。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