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周,周一清早。
七点过几分的时候,升旗仪式前铿锵的《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曲》,就在楼栋树荫间穿梭回响了。
学生们匆忙奔走,从四面八方赶往操场集合。有的起得晚的学生,边走边啃着早点。
7:10的时候,操场上已黑压压一片人头方阵,各班列队完毕。
高二年级主任背着手,巡视到七班时,瞅见许罂几个竟然在!简直怀疑今天太阳是不是升错了地方。
等年级主任走开,陈星凡搔搔没睡醒而有点儿乱的头发:“喂小罂,你抽什么疯啊,大清早把我们弄来,升个旗有啥看头?”
许罂嘴里嚼着泡泡糖,抱着胳膊,略有笑意。“看看咱们家校长呗,都快忘了长相了。”
后排的男生队伍里,江寰、金宇瞟了眼许罂,都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有八卦的宋小枝,从第二排中间的位置转身,压低兴奋的声音说:“她叫你们来捧场的!待会儿使劲鼓掌啊!”
台上已经开始,走上个校服穿得一丝不苟的女生,秀眉杏眼,很清纯,她摁开话筒:
“尊敬的老师们,亲爱的同学们,大家早上好!又是新的一周开始了,今天,校园无处不春意盎然,看,学校的樱花与玉兰已绽放枝头。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天之计在于晨,老师们慈祥、关爱的目光,同学们真诚、友爱的问候……”
江寰挖挖耳朵不耐烦:“这女的谁啊,戏真多!她到底要说啥……”
宋小枝回头:“雏鹰班的班花,外号钢琴小公主,你不知道?”
江寰:“谁?”
陈星凡嘁了一下:“这傻逼只知道包房里的公主。”
江寰:“陈星凡你!谁知道包房公主了!”
江寰火了,两人又一顿闹,班里同学忍不住皱眉盯,心想这几个问题学生不来或许还好点儿,来了真吵。
最后班主任徐静过来训了几句,才暂时消停。
许罂任周围闹哄哄,自始至终都嚼着口香糖,抱着胳膊看台上。
学生处主任说了一段慷慨激昂的套话之后,开始宣布学生会的人事任——
“经过票选,由,高二七班顾星沉同学,接任王子峰同学,出任新一届学生会会长,带头继续展开学生会的工作……”
然后就是一阵“又是顾星沉啊”之类的嗡嗡议论声。
“下面,有请顾星沉同学上台发表就任演讲。”
许罂微微笑,扬了扬下巴,最先带头鼓了掌,其他学生才跟着燎原反应,掌声一浪浪铺开。
陈星凡鼓完掌胳膊肘一捅许罂。
“喂,你男人挺厉害啊!”
“那当然。”
许罂笑眼弯弯,边拍手边看向台子角落。
——站在晨光里的顾星沉,简单的深色长裤和干净整洁的白衬衣,他身材高而修长,因为上台,所以比平时站得更挺拔,看起来器宇轩昂,有种正气凛然的禁欲感。
他举步走到台子中央,站定了两秒,才用低沉清冷的嗓音开始讲话。
“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亲爱的同学们,你们好。我是来自高二七班的顾星沉,首先非常感谢各位同学、老师以及校领导对我的信任……”
许罂轻笑了一下,不知怎么的,脑海里浮现的画面,竟是顾星沉与她情动时,他一颗纽扣、一颗纽扣地解开自己白衬衣,矜持与正派,与衣服一起撕裂的模样……
那种禁欲的性感。
顾星沉的-
顾星沉演讲不长,鞠躬下台时把话筒交给主持的女生。
话筒交接时,许罂凝了下眉毛。
旁边陈星凡拉拉她胳膊,小声:“喂,我怎么感觉那个钢琴班花副会长,看你家男人眼神不大对啊。”
宋小枝跟人换了位置到许罂旁边来说:“提早防范啊你!我听说学生会里带头支持顾星沉的就是这个女生!叫田意雪,三个雏鹰班里最出名的小班花呢。”
见许罂打量那女生没吭声,宋小枝拉拉许罂的胳膊:“小罂,说句你不爱听的大实话。”
她朝站台边的顾星沉点了点下巴,“男的都喜欢那种清纯温顺的。你这种草天日地的不良少女,在故事里要么是反派被虐死,要么是炮灰,你懂不?”
许罂眉毛就皱了起来。
宋小枝:“你不信?”
许罂眨了几下眼:“不是……”顿了下,似思考,“我是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
许罂摸着下巴喃喃:“要换我,我也选那种乖乖牌……听话。”
陈星凡、金宇、宋小枝:“…………”-
音乐大赛的初赛环节,因为电视台方面调档的原因,延迟了一周,所以准备时间比较充分。
金宇说有实力的选手不多,战起来没什么压力,只要许罂正常发挥就行。
许罂别的不好,就心理素质是绝对的好,上台不怯场,一点儿不紧张,所以是更没所谓。
周日,期中考结束的下午,许罂叫顾星沉去看电影。
因为刚上任学生会会长,要开小会,顾星沉不答应,许罂直接把他书包给抢了,顾星沉也不好在学校跟她拉扯,只好赶紧去把任务分配下去,从了许罂的邀约。
入了电影院大厅后,顾星沉习惯性地把杂事都替许罂干了,买票、取票、买零食饮料、取眼镜……
许罂大小姐一样跟在他身边,或坐或站,什么都不干。她挺挺的小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看起来挺有范儿,不过跟她身上那一身乖乖女款的娃娃领小白裙子不太搭。
许罂生活习惯挺奢侈的,不管是请别人还是自己花,都花很多钱、特浪费,但只有和顾星沉在一起,她不浪费。
吃多少,买多少。
因为顾星沉一定不会让她买单,而她,也一点儿不想浪费他的钱。
排队入场的时候,许罂涂了一点儿唇彩的红唇含着吸管儿,吸冰可乐,轻微有声。
顾星沉看了她软嘟嘟的红唇一会儿,尤其舌尖舔弄吸管儿时的动作,眼睛,就有些移不开,直到许罂眨巴着眼睛奇怪地看他:“怎么了?”
“没有……”顾星沉才红着脸转开视线。
许罂又吸了一下,嘀咕:“……所以,到底怎么了……”
踏进入放映厅的瞬间,光线就暗下来了。许罂垫脚凑顾星沉耳边小声地促狭:
“我知道你刚在想什么……”
“斯文败类顾会长。”
“乱想女同学不对哦?”-
因为许罂的促狭,顾星沉直到放映开始都没说话,也不看许罂,一方面因为恼,一方面……也有点儿羞愧。
毕竟是少年,顾星沉再比同龄人成熟、稳妥,也多少有些单纯青涩。
倒是许罂,捉住顾星沉一点儿把柄就不放手,总一边喝可乐、吃爆米花,一边一个劲儿冲他促狭地笑,嘲弄他。
顾星沉窘迫,好不容易才挨到电影开始、许罂把目光转开,他悄悄松口气。
后排一双女孩子姗姗来迟。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意雪,这儿,12、13在这儿。”
“呼,幸好赶上了。”
“对啊。”
田意雪书包放在腿上,和表姐坐下之后,深呼吸了下,刚好屏幕开播。
巨幕上来就是个阴森恐怖的画面,一片绿气森幽的老宅子,一个吊死的红衣女人,身体还在浓雾里摇晃。
接下来各种血腥、白色、黑色就开始了……
顾星沉皱眉:“你怎么喜欢看恐怖电影?”
许罂正紧张,噎了一口冰可乐下去,哆嗦了一下说:“刺、刺激啊。”
她看他,眼神还惊魂未定。“你不觉得很刺激吗?”
顾星沉很平静地看了她两眼,没作评价。
咦,那个人是顾星沉?田意雪正看着电影,余光一扫,发现了熟悉的影子,但隔着好几个座位,看不真切。那男生很快转脸看屏幕了,她看不清楚,更不敢确定。
“看什么呢,意雪。”
“没……没什么。我应该……认错人了。”-
顾星沉不喜欢看恐怖电影,但他也不会睡觉,哪怕无聊也能继续看。这就是许罂最佩服他的地方!
——对于不喜欢的事,顾星沉也能平静地完成。他可真会虐待自己。忍成这样,许罂一边怕他,一边又觉得顾星沉傻。
许罂看得有点儿怕了,想逗逗顾星沉来缓解下紧张:“喂,大学霸,你不害怕吗?”
顾星沉淡淡看她一眼:“为什么要害怕这种弱智的东西。没有剧情,演员也没演技,只会叫。”
许罂听了,眼睛一亮,凑他耳边:“那……有我会叫吗?”
顾星沉呼吸紧了一下。
漂亮的少女笑容满面,眼睛在电影院幽暗变换的光线里黑漆漆、水润润,促狭得很。
顾星沉被许罂促狭得恼了,难得反击:“你也就嘴里胆大。”
他话只说了一半儿,可许罂听懂了,所以怔愣着怂下去,收敛了些促狭。她知道顾星沉后面半句是讽刺她没胆动真格。
不好意思,他真说中了。
虽然重逢后主动撩的是她,但其实关于“那个”,许罂没有什么好的体会,就是觉得疼,疼得冒眼泪,真要那什么,她还有点儿怕。以前上网搜过,说是年纪小的女孩子刚体验那个的,好像都这样。
反正,她就是不太喜欢,觉得一点都不舒服,以前跟顾星沉在一起是能推脱就推脱……
要不是看在每次顾星沉都很耐心的哄着,对她百般顺从,并且他还帮她过考试、辅导作业,最重要,以后还要仰仗他帮忙,她才不高兴忍着难受,满足他自私的欲望呢。
许罂心想着,不禁撇撇嘴,然后就看见了顾星沉整洁的校服裤腿,和挽到手肘、干净的白衬衣袖子,他还穿着校服。
然后,许罂突然因为他们的这种关系,有点儿犯罪感——学校里,别的同学都天真烂漫,而她和顾星沉,早已一同堕落了。
他们之间的恋爱,挺糜烂的。
本来学霸和学渣之间,也没有多少共同的话题,说不到一块儿去。她干的那些事他没兴趣,顾星沉说的学的那些东西,她也不懂。
他们除了谈请说爱、做那个,真没什么好交流的。
两人虽然没说话,但彼此都知道彼此在想什么。许罂垂头,吸了口可乐,顾星沉从她脸上收回目光,看着大荧幕,只是手伸过去,握住了许罂的。
“别怕,这世界上没有鬼。”
“嗯。”
许罂点了下头,嘟嘟嘴咬着吸管吸了一口,任少年握着她的手。
顾星沉的手心干燥,没有一点儿汗,温润,细腻,很舒服。
还真的,就没那么怕了。
“许罂。”
“嗯?”许罂看去,顾星沉的目光却还在荧幕上。
他说:
“还是……你的声音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