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时我扯了一朵五瓣花卜了一卦,算了算,便自很觉满意,之后就叉着腰跟齐开霁道:“今日万事皆宜,天气晴,地面干,无小人当道”我朝他灿烂一笑:“是个搬家的好日子啊!”
齐开霁被那笑晃了晃眼,差一点又糊涂了,只管傻呵呵地点头:“是是是,你说什么都对。”
前一脚是挪开还算舒坦的新窝,后一脚是奔向更残酷的现实,其实我一早就知道广寒宫不是什么好地方,所以走的时候连头都不想回,想那些若是犯了事的妃嫔还有的选的,怕是瞎了才会选择到这里来‘进修’,齐开霁倒是念旧的人,一直说我和祁贵人都走了,广寒宫真就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他又不会养花弄草,那安州的一品红好容易结出果子来就给我一把给剥了个干净,祁贵人没走之前最喜欢那一盆花了,现在想想还真是对不住她。
齐开霁是总管,不过现在充其量也就是带路的,他今天又喝了我给他熬的小米粥,喝完半晌没说话,只是在出来时才挣扎着开了嗓,只说冷宫里的人能出去不容易,尤其还是被先帝遗弃的人,祁贵人也真是好修养,不弄些红花绿叶的来打点一下,只怕这广寒宫能荒的连只麻雀都不肯落脚。
还有我,没有我这么拉扯着他们,祁贵人现在只怕已经当上人家小老婆了。
好人难做啊...........
走了半天,绕过李昭仪的房间前头,里面早就已经空了,李昭仪死在一个晴天,正好是公孙嘉奥带着宫嫔出门泡温泉的那天,这听上去有点晦气,因而没隔多久这屋子就空了,齐开霁说总算还有一块布头包住全身,死的时候也没衣衫不整,不像有些失了宠的妃嫔,天长日久的,明明是个人,却把自己糟蹋的像鬼,连死了都没人知道,跟她们比起来,李昭仪算是有福气的了。
我听他这话说的伤感,一个太监还有什么好妇人之仁的,刚想说一句‘死了不正好清净么’,这话是下意识就到了嘴边,连我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看齐开霁一脸抑郁,想来是又要一个人守着冷宫啃馒头了,心下也有点不忍,就把那话咽了回去;
可见有些人天生就是凉薄的性子,越凉薄越刻薄,只有亲近之人才不容易被误伤,比如我。
比如我妹妹,嫦云。
我陪着阿柒哀悼了一会儿李昭仪,就继续往角门那块儿走,都是在里边的,走走就到了,出去才是宫道。
冷宫样样都不好,只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地理位置还行,反正去哪儿都一样远,也就不存在绕路的情况,没了李昭仪,我原以为自己能睡一个整觉,结果昨天一晚上睁着两眼愣是没睡,不知道是激动呢,还是冷宫的日子过惯了,重新回归脂粉战场,还不是我的主场,怎么都有点虚得慌;
嫦云喊了香桃子来接我,香桃子这丫头也实诚,早早地就在广寒宫的角门等着了,隔老远就能见她脸上那对又大又圆的眼睛,眼白眼珠泾渭分明,果然一样米百样人,换个主子出落的更水灵了,我盼着乌梅子这样老实厚道的姑娘能安安稳稳地在后宫过日子,公孙嘉奥既然要当一个好皇帝,那短时间内必然不好清洗后宫,忙着放粮,还要扶植自己人,就是动兵都要找好些个理由。
我和嫦云数日未见,和香桃子也是隔了堵宫墙万事难,甚至有些时候连话都不能好好说,上回给嫦云送去的那身衣裳就是隔着墙缝塞出去的,我跟香桃子趁着月色窝在广寒宫的角门边上,一人使劲抻出一只手使劲往外够,一有动静就屏气凝神,呼吸都格外的仔细;
不是自己的昭圣宫(最可气的是我的宫殿居然轮到洛之贻那个小贱人住进去了)就是得小心到这种程度,不然公孙刿那人精啊,早发现了。
虽然吧,他老说他哥怎么怎么,其实他这人也不遑多让,自私自利自负无比,亲兄弟还真是差不离,走宫走的跟下江南一样,纯属是劈情操寻开心来了;
傅忌也算是害我不浅,可他起码还有待我愧疚,待我真心的时候,换了下一个,跟他讲真心,我还不如去约洛之贻喝个茶来的实在。
嫦云可能还要再过两个坎才能明白,不像我,我是彻底的看明白了,靠人还不如靠自己啊,男人嘛,见着漂亮的挪不动道,这是寻常事,但有的人口味奇特也就算了,嘴巴上说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女人,什么你在我心里一向是头一份儿,实际做出来还不是就那样,就算是给名分,也是施恩似地说要把你弄进府里做个妾室,以为把手伸进广寒宫,把人都拦在外头,就能叫我把他当成靠山,跟飞蛾扑火似地扑上去了。
呸,谁稀罕!
冷宫里面很荒芜,走出去倒是有两排老树,林林错错地盖在头顶,便是夏日的艳阳都挡得住,我认识角门怎么走,也是因为门边上有颗最大的香椿木,上了年纪,那枝丫抵得上齐开霁两条小腿粗,公孙刿有一回进宫述职,顺道(?)瞧见我在树底下埋东西,还脸很大的凑上来,问我是在干什么。
我没理他,他倒也不急着去见他那皇帝老哥,反倒悠哉悠哉的陪我打发了不少时间,他说这树有灵性的,以前颐夫人刚嫁进骧国后廷思乡情怯,他皇兄还特地叫了人从靖国打量购置了不少香椿的种子,不过种子到了北地就瘪了不少,还是水土不服,最后一颗都没活下来,公孙刿说这树高大,皮根果皆可入药,全身都是宝贝,在骧国谁家能院正中能种一颗,那便是少有的显贵人家,光是运来靖国的土就花了不下百金。
不过这么名贵的树种傅忌那会硬是要放在冷宫,估计最大的作用,还是用来镇镇阴气吧..........
以前在傅忌身边的时候,毓德宫瑞昌宫小墨轩,这些宫殿住的都是有名有姓,哪一处我不晓得,哪一处不是我和傅忌二人世界的地方;
只是现在,竟都变得不认得了。
行至角门,还是我眼尖一些,齐开霁在一边都没反应过来,我便看见树底下那个娇小的身影,那女子转过头,梳了个宫女间统一的发髻,不过头上多了一根小簪子,可见日子过的虽不如在昭圣宫那里风光,但嫦云对她还是不错的。
一晃数日,香桃子瘦了不少,那脸本来是个偏圆形的鹅蛋,现在下巴有点削尖,身形也清减了不少,混在宫女堆里,也算是个漂亮人了。
齐开霁拎着包袱,就看主仆俩先是抱在一块儿,一个哭的稀里哗啦,一个倒是相当淡定,问话之余还抽空叫他过来帮了把手,就怕香桃子哭着哭着一口气来不及喘,就这么厥过去。
“奴婢可算是见到娘娘了!”香桃子拿袖子狠狠擦了一把眼泪:“刚出事儿的那阵奴婢成日都在宫人巷里,不是洗衣就是熬油灯,多亏了娘娘惦记,晓得提点奴婢,这才进了毓德宫。”
我本想伸手掏帕子,但一看香桃子哭的鼻涕都出来了,便又把手放了回去,只管去揉她的小脑袋:“行了行了,我现在也不是什么贵妃了,当初我就跟先帝说,上来又给贵妃又给封号的不好,起码得叫我生出个皇子来,才叫名正言顺。”我示意香桃子把脸擦干净,这就可以回毓德宫了,只边走边说道:“如今看来我这话还真是没错,骤然的盛宠不定不长久,指不定就是我那封号太好了,反倒压了我的福气,老天爷非得叫我在冷宫把这福气给耗光了,才肯松松指头放我一条生路。”
香桃子擦了脸,又自己拿了帕子狠狠地擤了擤鼻涕,转眼就又是那个漂亮喜庆的小宫女,她一路上止不住地打量我,像是很气不过:“奴婢都听璟嫔娘娘说了,您被困在冷宫,跟成妃脱不了关系.........”“是啊”我打断她:“人家就知道路要一步一步走,先是贵人,再是贵嫔,她父亲成国公在公孙氏踏破关内时立了头功,要不是公孙嘉奥不想宫里头有人坐大,只怕贵妃也封得。”我到现在也讨厌洛之贻,可能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她没安好心,可惜当日的我被皇后之位冲昏了头,此时此刻也不免叹了一句:“等会儿见了嫦云还是要跟她说说,宫里谁都可以对付,但有些人还是缓一缓把.........”
香桃子露出不解的表情,我接着叹了口气道:“不是斗不过人家,只是你一块小小的石头,竟敢往那花岗岩上撞,别人顶多是磕破了棱角,可你自己却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实在是犯不上。”
“那娘娘的意思是........?”
“当务之急,是要拉拢后援”我缓缓道:“这样才能以小博大,往人家头顶上砸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