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嫦云从颐夫人那儿回来时脸色不太好,香桃子也支支吾吾的,我仔细询问了她才肯说那么几句,香桃子说是璟嫔娘娘近日累着了,同颐夫人说了没一会儿话,外头秋美人就巴巴的过来请安,可能是言语不恭敬,颐夫人是个好性子,说什么都不回嘴,甚至连开口赶人都不会,那秋美人胆子大,对着皇帝弱不禁风,对着傅宝音却敢上手对着宫女拉拉扯扯的,闹得实在难看。
傅宝音拉偏架也拉不好,眼瞧着自己的大宫女挨了两下,拿出了夫人的位份来压她,可秋美人见状闹得更欢了,直说那舞衣是颐夫人送来的,她要去圣上跟前分辨,傅宝音急慌了神,之前一直都窝窝囊囊地受着,没有回嘴,这下倒是真急了。最后还是嫦云看不过眼,提点秋美人有这闲工夫,不如放低了姿态去含凉殿请罪,毕竟为了那日大宴上的事,她哭的宫里是个人都烦了,俗话说卖惨也要卖的有限度,什么事都忌讳过头两个字,她这会儿来请安,说穿了,不就是想踩着璟嫔的名头,回头好跟圣上多说几句话么、
“没什么大不了的”嫦云见香桃子说的有垫委屈,便出声打断道:“我见她三句两句地撺掇着傅姐姐,说她那儿的供应都被克扣,宫里的奴才都不拿她当人看,又不好去同圣上和瑀夫人诉苦,三言两语的,差点就逼得傅姐姐去说情了,明明没有的事儿,就是桥这人好欺负,于是白的都能说成黑的。”嫦云苦笑着道:“我委实是看不过眼,只好开口替傅姐姐把话拦了下来。”
“也是,别人瞧不上她,成妃那样的人精都没想着要拉她一把,她这是见谁都不好使,只好赖上胆子最小的,豁出去了”我啧啧称叹,就这样还能封美人,公孙嘉奥也真是够意思了,我上回见秋美人那会儿,还是和小橘子跑去含凉殿看人家笑话的呢,不过秋美人生的是好,白嫩的脸蛋,柳叶似的眉毛,说话娇滴滴的,很难想象她在含凉殿摔了一跤的会是什么样子;
但娇滴滴的人跳起舞来也一点都不含糊,别忘了她在宴上差点把嫦云和香桃子都转晕了,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我于是问嫦云:“那你同她说什么了?”
“我说”嫦云缓缓道:“有功夫在这里耗着,不如把脸擦擦干净,回去再补个妆扑个粉,进了含凉殿别只顾着掉眼泪珠子,姿态放的越低越好,说不准圣上还会看她可怜,想着她摔了一跤闹得不好看,给她个好脸瞧瞧..........”
“人家好不容易低了头,想着颐夫人也没拉扯上,便来投靠你这个嫔位的娘娘,结果你还这么下人家面子”我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道:“真是.........干得好!”
“我这也是被闹得没办法,傅姐姐一着急起来就不说话,红着眼睛看着我,实在是..........”嫦云也笑:“以前看着姐姐这样训斥别的妃嫔,还觉得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如今放到自己身上,才晓得其中利害。”
“出身是一重,生得好又是一重”我对着嫦云大摆事实,又开始讲起道理来了:“就算只占了一样,那也能过的好,这些都是硬道理,当初傅忌同我说,陈皇后要不是仗着出身好,皇太后兴许还瞧不上她,她那点家底连吕家的一半都没有,要不是她祖宗抱有,还不一定能轮着她做太子妃呢~”说完我就愣了,恨不得往自己嘴巴上扇一巴掌,什么好的不说,偏说些不好听的,傅忌都死了,在火海里被烧成灰了,还提他作什么。
好在嫦云习惯了,我时不时就要念叨两句傅忌,这都成了心结,一时半会儿还改不了,她也并不介意,只是点头:“姐姐说得对,咱们关起门来过日子,就算哪样都不占,也一样能把日子过好。”她边说边把我往里头带,回头还吩咐道:“傅姐姐把她收着的那坛子花蜜给我了,姐姐不若细想想,今晚叫司膳房做些什么吃的好?”
“以前咱们在将军府也时常酿了花蜜,坛口封了蜜蜡,选个大晴天埋在枣树底下,过了三月便能挖出来了”我眼睛一亮:“叫齐开霁做道醉蟹来吧,再拌些花蜜进去,滋味儿一定不错。”
嫦云笑着说好,便叫香桃子去知会一声,那样子真是一点都不在意,她腰肢纤细,一如往昔,可香桃子在后头,却还惦记着她肚子里是怀了皇嗣的,叫一个孕妇拆螃蟹,人家红花都不用下了,一吃准是大出血,孩子保得住才怪。
她想想方才秋美人说的那些话,那还算是人话吗,眼看着往颐夫人身上掰扯不到了,转头就对着璟嫔开腔,真是不要-脸,可人家正主都不生气,她一个宫女气个什么劲,只是还是有些委屈的,此刻便鼓着个脸,忍不住道:“娘娘方才说是这么说,可最后还是答应替秋美人去说情了啊..........”
我:“???”
嫦云没生气,嗔怪似地看了香桃子一眼,却还是点了点头,跟我说那秋美人火气那么大,想想也是可怜,明明人家算计的不是她,可最后的脏水都泼到她身上去了,什么事都赶巧凑在一起,这本就不正常,嫦云也不傻,那日我特意给她往土气了打扮,回来路上就听见出事了,心里便多少有了点眉目。
这事说起来,还是我理亏,嫦云不过是知道了,却不说破而已,我深谙后宫女人的心理,笃定这个秋美人不是个好东西(可能除了嫦云,她们在我眼里就没一个是好东西)只好劝道:“颐夫人好歹是咱们靖宫出去的,有话说也很正常,人家再不济,也是可以和万松雪比肩的夫人之位,可秋美人这样的,她算老几,你又是什么身份。”我一碰上嫦云,就跟齐开霁碰上我一样,自动把自己转换成了个老妈子:“夏美人现在还被禁在宫里,丽昭仪什么松口什么时候算完,你本来好好的,也没掺和进去,那秋家又是个破落户,实在犯不上同秋美人交好,没那个必要。”我苦口婆心道“你如今帮她一回,人家未必能念你的情,反倒惦记着翻了身怎么把你给踩下去,有一就有二,你忘了刚进宫那会儿,迎春家宴上她是什么嘴脸了?”
嫦云听后却摇头,只道:“不打紧的,我也没想过要她承我的情,往后且看吧,秋美人脾气不好,人却要好对付的多,我既然能开这个口,必然也有后手。”说到这儿,嫦云顿了一顿:“或许等她重新得了宠眷,咱们这儿也没有坏处的。”
可就是这样,我也是悬着心,日子才刚刚好过一点点,眼瞅着父亲在汝南,指不定就要被召回来,我使劲瞧着嫦云,妄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些端倪来,可盯着看了半晌,也架不住嫦云自己有注意,我那些做贵妃时历练出来的本事,到了她这儿多半就不管用了。
说来也奇怪,对着谁我都能颐指气使的,可只有嫦云不行。
我总是能在嫦云身上看见自己没有的东西,好像面对的是一面镜子,里头的人出尘不染,照镜子的人却是千疮百孔,真是脏透了。
或许世上真的会有十全十美的人吧;
只是那人不是我而已。
就在我看嫦云一天一个变化的时候,之前说的那位贺缇骑已大有声势,一路扩充军队和兵马,到了汝南时,已经差不多凑了一万的人马,给朝廷带来不小的麻烦,托这位贺大人的福,公孙刿泡在含凉殿三日了,日日早出晚归,被皇帝留话,得闲的时间的都没有,因着边地起兵患,才刚把靖国吞并,这会儿看样子是要吐出来了,公孙嘉奥的脸色很自然地就不太好看。
皇帝甩脸子了,后宫的低气压就越发的明显,不过还是有不怕死的,比如金贵嫔就带着公主去含凉殿走过一回,又留了半日,半日已经是极限了,还是看在公主的面子上,公孙嘉奥才没有赶人,嫦云说到做到,还真为了秋美人特意去了趟含凉殿,她深知公孙嘉奥最不喜欢听人拐着弯地说话,便开口直截了当的说秋美人缠着颐夫人不成,便求了她来说情,反正平阳翁主已经答应了结亲,那么这桩事儿就算揭过了,没必要晾着不相干的人。
嫦云难得开口,公孙嘉奥在焦头烂额之余也很新鲜,但一听清嫦云是要为别的女人求情,脸上的神色就又开始变幻莫测起来,比之前更不好看了。
但面子还是要给的,之后他不仅传了一回秋美人,还给她升了一级,从美人变成了贵人。
我这时才回过味来,嫦云这是使了一招祸水东移,把所有人的眼睛都挪到秋美人身上去了。
高,实在是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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