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嫦云攥的生疼,十根手指头根根都发出了不同程度的脆响,可能短时间里都恢复不过来,又痛又麻,有种骨头缝都快裂开的感觉。
进冷宫安胎已经很苦逼了,最苦逼的是还要在冷宫生孩子。
至于男人,则已经完全不用去想了,根本指望不上。
我本来就对公孙嘉奥没什么好感,这下更是恨的咬牙切齿,要不是他说发疯就发疯,拿嫦云和豫王八辈子前的那点婚约借题发挥,这会儿说不定我们还在毓德宫晒月亮,嫦云也犯不上以身犯险,逼着胡御医给自己催产。
我已经忘了这其实有一半也是嫦云自己作出来的,可她学不来低头,我也不舍得叫她变成我从前的样子,只好把一腔怒火全都冲着在场唯一的男人,也就是胡御医发了一通,大致就是凭什么受苦的总是女人,男人都没一个好东西之类的云云。
在我心里,算得上好男人的傅忌已经死了,而傅森离得太远,也听不见,何况我这又不算是针对他一个人。
气归气,嫦云的安全和平安还是最重要的,我不停地给嫦云擦汗,清滟还在一边绞帕子,她懂制毒更懂医术,嫦云一开始只挑了她,让小橘子和香桃子都蹲在毓德宫看门去了,也算是思虑周全,看来她不光是没打算低头,感情就是故意找个由头让公孙嘉奥在她这儿发作一通,好挪到广寒宫来。
我早早地就看出这一点,但怒火依然持续燃烧,顺便还很不解,嫦云原先是夹在豫王和皇帝里头左右为难,现在豫王还未退场,她转头就帮着邬太后在后宫充当眼线,比之我当初做的那些事情,难度简直呈火箭式上升,毕竟打压一两个女人,看她们生不如死我就已经非常满意,多余的也想不出什么了。
可嫦云跟我不一样,我犯了天大的错,最多是进冷宫而已,况且傅忌也不舍得我进冷宫,可她却是把自己都算了进去,生孩子都不忘拿自己开刀。这就是丝毫不顾忌了,可见公孙嘉奥对她的好也不过如此,好在表面,太过浅显,嫦云不见得不受用,但是真要她沉溺进去,似乎也不太可能,所以公孙嘉奥也就是感动一下自己,闲来无事的时候再逗一逗嫦云,也就差不多得了。
正想着,手上又是传来一阵刺痛,是嫦云又在用劲,那力道真是让我切身体会了女人生孩子有多疼,估计都要给我留下阴影了。
就算胡御医是邓夫子举荐,医术很让人信服,但之前在毓德宫攒下的那些毛病,到底还是在这个时候一并发作了出来,比前几次发作的还狠。
别看我一直乐呵呵的,嫦云也是绣着花,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但我们在毓德宫里真是没少搜出来东西,清滟就在打扫的时候发现有嵌在墙缝里头的纸人,静香在除草的时候还弄出了一盒一看就很劣质,且香味古怪的粉盒,这些有的是嫦云刚进宫的时候就放进去的,有的是她有了身孕之后塞进来的,你说真要去查,就跟公孙嘉奥说的一样,宫里人人都有靠山,除非嫦云真的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离死就差一步了,否则再怎么查,得到的最好结果,也不过是推出几个无辜的小宫人,让他们的死来堵住他人的口。
嫦云脖子上青筋毕现,素来白皙淡泊脸上也有些狰狞,我看着她的脸,在感受她的疼痛时也很叹息,不知道傅森知道嫦云现在的处境,心里会不会有那么一丝的愧疚。
或许他是有的,但是不多,只够在他忙完了复国大业之后才能想起来。
我在安慰嫦云之余还抽空扫了一眼周围,唯独就没见着绿迆,嫦云早在发动前就让她去乾寿宫走了一趟,不过要慢慢地走,还要鬼鬼祟祟地走,尽量要走出点层次来,要让别人起疑,却又吃不准,最后才能恰到好处地赶上璟嫔‘难产’的契机。
这会儿按照绿迤那个磨磨蹭蹭的走法,怕是还没走到乾寿宫呢。
我的脸色很不好看,不是因为疼的,只是心里头一下多了很多东西,堵的我说不出话来。
实事求是地说,我这一点疼,恐怕还比不上嫦云此刻的万分之一。
做女人不容易,生孩子也不容易。
尤其是当你身不由己,还硬逼着自己坚强,当真是一件很无奈的事情。
我觉得我真是太天真了,根本不知道孕妇的辛苦,还有生孩子的痛苦。
在不久之前,我自己都姑且只是个花季少女,只一味地想着要母仪天下,要光耀门楣,孩子在我这儿,不过就是凤阳宫里的基石,是我和傅忌二人之间的一点点缀,至于旁的感情,我是一概没有,很单纯的只是想要一个皇子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好把皇后赶下去。
只因为是嫦云,我爱屋及乌,姑且算是很喜欢嫦云的孩子,可看到她此刻这样痛苦,我还是恨不得她从来没有怀上过,哪怕跟洛之贻那样的借腹生子呢,好歹能省去这一宗罪过。
催产的药素来发作的快,我们几个人里头除了胡御医,就只有清滟有过一点经验,她以前被瑀夫人派去伺候过一个小产的侧妃,不过那个侧妃很倒霉,小产了还以为自己只是普通的妇科病,连查都没去查,最后这么死了,还死在了进宫前头,连个正经的娘娘都没当上。
这夜过的格外漫长,嫦云就在我跟前,她几乎是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忍受着这些痛苦,偏偏痛到极致了,还不能喊出声来。
我帮着胡御医稳住嫦云的呼吸,叫她跟着他的话去使劲,有好几次我都差点以为嫦云几乎就要晕死过去,清滟忙着去烧红剪子,还有去解一早就放在边上的白布,而我这会儿绞帕都已经快要来不及,她的汗出的太快,经常是刚刚敷好一阵,转眼便被冷汗打湿。
但嫦云从始至终都很坚强,咬着牙不发一声。
从午膳过后就开始施针,当中胡御医还出去了一趟,得去颐夫人那儿请个平安脉,不然别人起疑了就不好了。就这么着,我们一直折腾到五更,头胎生起来格外的艰难,好在嫦云底子虽然弱了些,但孕中避过了大大小小的坎儿,饮食又是精细的不能再精细,照香桃子的话说,这叫否极泰来,况且这生孩子也有很多说头,说是越难生的孩子有讲究,说明人家娇气,一旦生下来了,必然就有出息。
这些杂碎的话可以放着以后哄嫦云开心,我就一直纳闷这疼也得有个尽头,这针扎下去得出个结果,怎么一直耗到现在都不见有孩子出来。
最后还是胡御医回来了,嫦云才回了些力气。
好在第二回施针,她便没有再痛下去了。
孩子出来只哭了一声,便被我轻轻地捂了嘴巴,冷宫是不吉利,可冷不丁冒出一两声婴儿的啼哭也不是好事,被人发现可就糟糕了。
那肉团子小小的,抱在怀里都怕把她颠坏了,我有力气,还可以把这个小团子送到嫦云跟前,给她去看:“你瞧,是个姑娘。”我对姑娘一点意见都没有,只是感叹我们吕家又出了个祸水的坯子,长大了说不定能继承她姑姑的衣钵,把飞扬跋扈、目中无人等良好习性彻底发扬光大。
我以前对刘采女的女儿一点好感都没有,就觉得长得跟刘采女一个样,完全看不出和傅忌有一点像的地方。
但是嫦云的孩子不一样,我怎么看怎么喜欢,就算刚生下来红巴巴皱乎乎的,我还是能不昧着良心地夸这个孩子好看,更一个劲地对着嫦云夸道:“幸好是个姑娘,姑娘好啊!父亲老说姑娘贴心,又水灵白净,尤其是你生的,长大了肯定比我还漂亮!”
嫦云累的几近虚脱,却还是被我的不着调给逗笑了,可她连说话都很艰难,笑都是有气无力的,只是虚弱道:“再、再凑近点儿,给我好好看看。”
我依言把孩子又送的近了些,嫦云便使劲睁大眼睛去看,一遍一遍的,那种自发的母爱把她渲染的就跟话本子里的菩萨一样,慈爱,又闪耀着光辉。
她一遍遍地看,好像怎么都看不够。
“好了,快把她把她送出去吧”她再舍不得,终究都是要舍得,只是眼中的不舍一点都遮不住,只好撇过头去,不看的话,至少能硬起心肠。“人我已经安排在永庆门候着了,还有腰牌已经给了乌梅子,先把孩子接出去,之后长结实了,便立马叫人送到平阳去。”
没想到平阳翁主平日里嘴巴那么刻薄,到头来却还是肯帮她。
一切都在朝着她预想的情况走,唯一觉得亏欠的,便是对不起这个孩子,从一出生便被远远地送走,连名字都没有起,希望日后将她接回来时,她不要记恨自己吧。
吕嫦云似是极轻地叹了一口气,而后终于抵不过倦意,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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