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清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如果澶容不提,他很少会思考他迁就澶容,甚至可以说他宠爱澶容的原因。
为什么会放任小师叔胡来?
为什么不去戳穿澶容的小心思?
为什么不让澶容难堪,甚至可以为了澶容好过,忍下对方一次次的言语陷阱?
——原因想不出来。
因为想不出来,若清陷入了急躁易怒的感情里,就像是一只刚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愤怒的想要出逃,却找不到出口。
澶容长得好看,是个好人,对还他好……可这是他包容澶容的原因吗?
——不是。
他是一个薄凉到除了素音她们之外什么都不在意的人。就像是青州发生的事情他明明知道,却没有立刻告诉澶容,心里最担心的不是山下的百姓,而是澶容不顾自己的身体下山除魔,加重自身的伤情。而这种行为正是他冷漠的表现,他的善心只会出现在不影响自身的情况下。
他永远不会因为善良而让自己和身边的人出现危险,所以他从不觉得自己拥有高尚的一面。
他向来很了解自己,一个体弱多病心思敏感的人。这就是他,一个很难改变,很难为谁让步的人。而就是这样薄凉自私又多愁善感的他,却为了澶容一而再再而三的退步了……好奇怪。
对方不说的时候还没觉得这么怪,等对方挑明了这件事,古怪的感觉就赶不走了。
若清不由去问自己,在这几日的相处中,他没有看出澶容的小心思吗?
他看出来了。
只是面对澶容时他总是头脑发昏,总是做出让步的举动……
“为什么不说话?”
对方在他沉思的时候一直问他,似乎不想给他喘息的机会。
许久之后,若清找回了自己声音,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小师叔对我很好,我心中感激,也很敬重你。”他的心乱了,但头脑依旧清醒,知道怎么回答才是对的。
澶容薄唇紧抿,并不喜欢这个回答,可这个回答却在他的预料之中。
“你说谎。”澶容不用挣脱手上的腰带就能轻松地按住若清,那双清浅的青色眸子里像是映入了水面上灵动的光,美的充满了诱惑力。
若清盯着那双眼睛,头脑又变得不太清醒。
澶容说:“我一直都看着你,我比谁都要懂你,我起初待你好,你只觉得难安,会想着把我给你的好还回来,我说的对不对?”
若清想说不对,他更不想听澶容与他谈起这件事。他心里有个声音,声音在与他说深谈不妙,他也敏锐地察觉到澶容很容易带偏他的思绪,为此想要跟澶容唱反调。
但澶容太了解他了,那散开的黑发就像是带着寒意的丝绸,不带任何重量的贴在了他的脸侧,隔开了光,将他困在狭窄的黑暗中,留下淡雅的清香。
从旁看去,澶容那双青色的眼睛在发丝落下的间隙中显得格外锐利,散开的黑发无法盖住他的眉眼,更无法藏起他身上的锐气。而他带着看破一切的理智冷静,平静地向若清表达着:“若清,我要实话。”
可嘴长在若清的身上,若清可以说实话,也可以说谎,他不觉得澶容的话能够为难他。
可这时澶容那张脸又往下压了一些,光影线分开了一张脸上本该有的色彩,仿佛分割出了两个世界。
澶容用与平日一样的声调,偏执的眼眸,说出了让若清头发发麻的一句话——
“我能忍得了你推开我,也可以忍得了你绑着我,却忍不了你骗我。”说罢,他往下压着身子,用湿淋淋的身体盖住若清,潮湿的布料很快侵占了若清身上干爽的衣物,贴在皮肤上的触感让人觉得难受。
“我要实话。”澶容固执地说:“你也可以骗我。”
若清从这句话中听出了你试试的意思,为此他咽了口口水,忍不住问:“我要是不说实话?”
“我想与你结为道侣。”
澶容把两人的距离拉开了一些,一字一顿道:“这件事我想了很多年,可我不想你给我这个机会。”
这……
品了品这句话的意思,若清气极反笑。
这是什么下作的威胁!若清在心里骂了澶容一句,很快选择了一条让自己舒服的路去走。
“你说的没错。”若清痛快地承认了澶容之前的话。
澶容按着他的手为此松了一些,像是无声的夸奖。
之后澶容又问:“我想知道你变了的缘由。”
若清这时已经没了好脾气,他口气很冲:“我不知道!”
澶容不生气,倒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他说:“你与我相处的时日长了,就对我不一样了?”
这话好像没错。
若清“嗯”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承认下来。
澶容松了一口气,面上不显,“如此说来你也有仔细瞧着我的时候。你会改变心意,想来是看我还算顺眼……那么,你看着我的时候都在想什么?”
“……”
“好看?”
“……”
“人好?”
“……”
“能打?”
“……”
“顺眼?”
“……”
“喜欢?”
澶容一个字接着一个字往外蹦,没有不矜持的把那些夸赞的句子都用在自己的身上,只含蓄的选出了他认为若清可能接受的试探。
若清被他一句句的试探击垮,忍不住说了一句:“都有。”
澶容忍不住勾起嘴角,“那你知晓你的改变叫什么吗?”
“金石之交。交心而已。”
“你不是跟我交心,你是接受了我,并为我让步,在明知道我喜欢你的时候,还是会先想我的事再想你的事,即便你自己没有在意,你都应该察觉到——你心里有我。”
他斩钉截铁的说,随随便便给若清的感觉定下了归宿,然后不给若清反驳的机会,很快补充道:“你看着我是不是忘了,在推拒到接受的日子里,没有喜爱支撑不下去?你之所以把不接近我的心意改成了放任,是不是对我有了好感鱼|希^椟.伽?”
“你若对我无意,只想着我的好,你会忍受你的师叔对你心有邪念,并为了这个师叔放下自己的意愿,总是为他退步吗?”
若清张着嘴,根本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他的心里乱糟糟的,心下清楚澶容说的有些道理。
他根本就无法反驳澶容,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放任澶容的程度奇怪到可怕,可他找不到放纵对方的理由,就一直淡忘这个理由,如今听到澶容咄咄逼人的话,竟然让混乱的思绪有了一些可以停靠的方向。
他慌张地颤动着睫毛,本想反驳,又说不出反驳的话。
而这时澶容的声音清楚地传了过来,他说:“你不是一个对人好到会忘记自己的人,你会如此对我是你喜欢我,只是你的喜欢总被在意傅燕沉压下。”
澶容说到这里,声音冷了很多:“可你不要忘了,傅燕沉的心思与我无关,我心里从来没有他。而你只想着他,为了他不理我的念想对我来说算是羞辱。”
“若清。”他用大手拉住若清的头发,阴鸷的眼停留在若清的脸上,冷静的假面完全被“傅燕沉”三个字压下,咬着牙说,“你可以慢慢想你的心思,你也可以不去承认我的话,你甚至可以践踏我对你的心意,但你不能去想傅燕沉说了什么,不能因为傅燕沉的一句话定了你应该走的路,为此避开我推开我,仿佛我只能活在傅燕沉身后,不配被你在意!”
他说到这里,说话的声音好像变成了野兽威胁恐吓人的低吼。
“从今日起,忘了傅燕沉,不管是素音,还是霓姮,还是傅燕沉,都不能挡在你我之间。”
他的情绪变得极快,刚才还因为傅燕沉露出了凶恶的一面,下一秒又变得稳重可怜。他贴在若清的耳侧,低声问了一句:“好吗?”他摸着若清的发丝,“你不需要像我喜欢你一般喜欢我,你只需要接受你自己的心思,别忘了你迁就放任我的缘由行吗?”
若清哑口无言,他看着澶容模糊的脸,不确定对方藏在黑暗中的表情,却能看出对方紧张卑微的心意。
至于要不要答应对方若清想了很久,始终不能否认自己对澶容的放纵和照顾是出自好感。
也许他太过迟钝,发现不了自己感情的变化因何而起,也许是他不敢直视,所以他不承认他在意澶容的原因是什么,不过这些微妙的淡忘和抗拒在澶容的解释下变成了是吗?我是这样想的?
之后又慢慢变成了澶容说的有些道理,如果只考虑到师叔师侄的情意,他根本不用做到这一步。
而这时,他的耳边出现了诡异的声音,有声音问他“喜欢吗”。
他顺着这个声音,得出了一个答案——喜欢的。
可他又在心里问自己,喜欢的心情是什么样的?
喜欢一个人的表现就像是他如今的模样吗?
此刻他彻底糊涂了,而脑海里的声音却在对他说是的。
那声音说喜欢一个人就是这种表现。
所以,你会接受吗?
——那声音好似在蛊惑者他。
若清皱起眉,在一旁的黑发被风吹动时闭上了被发丝打扰的眼睛,心里浮现出最真实的答案。只不过……他猛地睁开眼睛,一把拉住澶容的衣领,对着澶容冷下脸,那张俊秀的脸上覆盖着一层冰霜。
“你很聪明,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话,我以前不知道你这般会算计,还替你操心了许多帮不上忙的事,如今看来倒是我多余了。”他不悦地说:“而我不管你如何看待我过往对你的照顾,也不管你如今是怎么看我的,我只清楚,你若喜欢我,就收起你现今总想牵制我的小心思,我头脑是不灵活,跟不上你的话,但我知晓什么话对,什么话错,不用你来扰乱我的心,明白了吗?”
澶容许是没有想到他会在他的刻意引导下,仍旧保持着清醒的想法。他有些意外,这份意外也清清楚楚的出现在他的眼中。
若清没有说谎骗他。在他不愿意迁就他的时候,他真的会把一切都挑开了说。
而若清见澶容不回答,面无表情地看着澶容:“回话,明白了吗?”他那双带笑的眼睛在这时不悦地勾出了刻薄强势的光,好似只要澶容给出的回答不能让他满意,他就要离开这里。
澶容有一瞬间慌了。
这些日子他一直牵着若清的鼻子走,日子过得太好,逐渐忘记了如果若清不接受他,他应该怎么办。
不过即便是在紧张的情绪下,他的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他用那张冷静的假面看着若清,把放在若清脸侧,压着若清胸口脖子的手放在了若清的头上,冷静地思考着是哪一个环节让若清察觉到不对,冷静地思考着是自己那一句话不够完美,并且也在思考如果若清抗拒他,他是不是应该把若清打晕,先让自己冷静,再去考虑之后应该把对方怎么办。
在这时,他的脑袋里仍旧没有放开若清的想法。
若清盯着他的脸,感受到了他压在身上的力度变得强了一些,却没有紧张退让的意思。他深吸了一口气,紧皱着眉,严肃地继续问澶容:“回话。”
在这一刻,他变得极为强势,也是第一次在澶容的面前表露了如此强势,似乎不得到澶容的回答,就不会继续跟澶容对话。
澶容眯起眼睛,抬起手放在若清的脸侧,因为若清很吵,不得不回了一个“嗯”,而在回答之后,慌张了片刻的人冷静下来,决定了自己的下一步。
打晕他。
带走吧。
不过就在澶容准备动手弄晕若清前,若清却在他回话之后忽然抱住了他。
他把自己的脸埋在澶容的胸口,不去看澶容的表情,也不让澶容看自己的表情,他两条手臂环抱着澶容,像是失去了归宿的可怜小兽,只把自身柔弱的重量交托给澶容。
澶容大脑一片空白,愣了片刻才看向若清,这才注意到若清的发间有些寒湿。
不止是黑发,就连若清的脖子上都有一层薄汗。
澶容想不通若清为何留下了冷汗,只是在之后恍惚的意识到对方可能是害怕或是紧张了。
而那埋在他怀里的人在得到他的回答之后,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既然知道错了,这件事就算过了,以后可不能这个样了。”
他磕磕巴巴地说话,看着是想教训澶容,但人失去了刚才的气性,声音温柔的就像是小声抱怨。
他与澶容说:“明日我会忘了你这段时日对我的算计,你也要记得变回原来的你。我可以与你在一起,但你不能不看重我的心意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且我们之间的事,在没有与燕沉说清之前只能停在刚刚好的地方,这不是我看不看重傅燕沉,而是傅燕沉对我说过喜欢你,他又是我的好友,故而不管是作为友人还是作为人,都没有不想这句话背着他在一起的道理。因此我们即便是在一起,也要把这件事跟他说开了,不做那些糟践人心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若清:傻狗,想要驯服我,门都没有,我这就告诉你心思敏感的人有多难搞(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