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周上完课就放国庆长假了,盛夏忍了又忍,才控制住自己没去问尤远十一怎么安排的,老家有句方言叫“悠着人”,意思跟黏人差不多,他现在就这状况,但凡开口问,估计会没脸没皮地悠着尤远。
手机震,尤远发来的:几点下课,中午还是c食堂?
盛夏抠手,痛定思痛:我今天不找你吃饭了哥。
尤远:好。
盛夏郁闷,腿好了之后他还是坚持每周要去c食堂赖一顿,就为了跟尤远多在一会儿,高兴嘛,现在自己不正常,连一周一面儿也得避了。
至于么!
自从上次在人后备箱脑补求婚,心脏突突突后,盛夏进行了为期一周的自我反思,反思结果是,都是方淮的错!
怪他跟小男生搞对象这么你侬我侬的,给了盛夏最直观的刺激,让他忽略了是不是该先扪心自问下,我又不是同性恋,有什么可酸的?
盛夏不但酸,还羡慕。以至于尤远好心送宵夜,盛夏一路歪到喜马拉雅,醒过神来还咬着别人的吸管脸红。
怪谁?怪方淮。
“大概放假的时候你就能收着了,两罐儿,你一罐尤远一罐,我想着还是寄到你这儿,等收着你亲自送过去,比较礼貌。”晚上和老妈视频,一听见尤远名字心脏又开始突,突完立马走神。
“虽然是帮扶,可人家没义务随时给你解决麻烦,夏夏,你自觉一点哦,别老缠着人家。”刘春莹温声细语地嘱咐,说的完全不相干的事,倒戳中了盛夏的心思,他默默谴责自己,毫无自觉,只想缠人。
老妈太絮叨了,但是好久不见,盛夏想他们,唠叨也爱听,飘远的思绪被鸡毛蒜皮拉回来,又突然因为尤远而开起小差,刘春莹叨叨累了,问他:“儿子,在想什么呢,呆那儿傻笑,刚说的记下了吗?”
盛夏噼里啪啦打字:记下了,外婆腌的什么?
“茄子 ,你最爱吃的。”
就着茄子 盛夏能干吃两碗白米饭,他对着镜头鼓掌,又继续跟老妈汇报,都是好事,什么进了学生会啦,选了很多课修修学分啦,同学们对他都很好还要给他塞热得快啦,听得刘春莹放心不少,连刚下班回家的盛骏冬都突然出现在镜头里:“我老盛的儿子,走到哪儿都不会差!小子,自己擅长的事也别落下!”
盛夏拍拍胸膛:前天交了两篇稿子给茵姐,已经过稿了,下月打稿费给我,你俩记得买杂志!
不止是出版社和杂志的稿子得抓紧时间写,趁着十一放假,之前联系好的咖啡店也该去报道了,为了攒钱,盛夏可是给自己制定了整套周密计划的。
照着尤远给标注的地图,盛夏从学校坐车过去,一个半小时后到达目的地。咖啡馆坐落在闹市区,装修得很小资,取了个很好听的名字“慢慢”。
周围都是写字楼,慢慢咖啡馆生意还不错,不过来这儿的客人都很自觉,大家低声说话,需要服务会抬手示意,自助用笔和服务员交流。盛夏坐着围观了一会儿,等老板忙完过来面试。
这儿的老板叫龙哥,是店里唯一一个健全人,其余员工都是聋哑人,盛夏找地方打工的时候一看到这个立刻就联系了,龙哥短信里跟他聊了几句,知道盛夏读的玉大,还勤工俭学,龙哥马上就答应招他,要不是腿折了盛夏早就过来了。
“盛夏?”龙哥从吧台忙完,到盛夏面前坐下,和他握握手,“还是个小帅哥呢,腿怎么样了?”
盛夏笑得很甜:已经好全了,这就来报道。
龙哥人高马大的,穿着咖啡师的围腰有点捉襟见肘,他拍拍盛夏的肩:“咱们店你也看见了,都是一样的,来的客人也知道情况,交流起来会容易些,后厨不需要跟客人打交道,餐区和吧台日常交流会多,我尊重每一个来店里工作的朋友,看自己情况选吧。”
各区域的工作职责和需要负责的东西龙哥打印好给了盛夏一份,写的非常详细,图文并茂,不需要过多询问也能看明白,这份细心对聋哑人来说,是无言的温暖了。
盛夏眨眨眼,拍着胸膛写:吧台和餐区我都可以,但是我不太会冲咖啡,不过我保证努力学会!
“看你性格蛮好,那就吧台吧。”龙哥笑出声:“跟着我学做咖啡,保你一个月出师,至于班次嘛,你一个学生自己灵活安排,早中晚班能上哪个提前一天跟我说就可以了,小事儿。”
打工的事儿就这么定下了,盛夏高兴得很,先告诉汪琦,然后给kk留言:以后有机会做咖啡给你喝,我要get新技能了!
kk照样没有回他,不过无所谓,盛夏遇到任何新鲜事,怪的好的坏的,都会告诉kk一声,不求回应,只是想让对方知道自己生活的状态,也是这么起起伏伏起起伏伏,挣扎折腾嘛,日子就过下去了。
国庆长假到来,盛夏成为了慢慢咖啡店靓丽的风景线,他像个不会累的毛陀螺,哪里需要就转去哪里,连龙哥都说,盛夏是他见过的听障人里最乐呵积极的,也挺奇怪,明明不会说话,却总觉得他站旁边就能咋咋呼呼吵闹个没完。
盛夏不乐意,谁要什么乐呵积极,逼着龙哥改口,以后提起自己,必须说他是听障人里最帅的一个。
大假人流量比平时翻了三四倍,盛夏为了尽快适应咖啡店的工作,早中晚班都排上了,打仗似的忙了三天,他还没学会怎么拉花。
另一位聋哑咖啡师摸着他的肩膀安慰:多练就好了,龙哥耐心好,会教你的。
盛夏很嫌弃自己的手艺,打着手语问:龙哥拉得最好看的是什么?
咖啡师比不出来,直接写:天鹅。
哇!别人那是拉花,盛夏是往咖啡里泼奶,根本不是一回事。
“表演给你看看?”龙哥看见他们在聊天,走过来做了杯完美的拿铁,让盛夏拿着,嘱咐他,“替我跑个腿,把文件给徐主任,地址和电话我写在封面了,咖啡当跑腿费。”
龙哥要送的文件是一份提交给残联的申请材料,关于促进聋哑人就业创业的合作框架,盛夏照着地址顺利找到了优佳听障关爱服务中心。
徐主任在开会,前台的小姐姐打着手语让盛夏稍微等等,这里挺大的,来来往往的志愿者也不少,盛夏比划:我可以到处看看吗?
小姐姐:当然可以,里面有特教班,还有活动室,外面有一个花园,主任大概还有半小时才能下来,你可以慢慢逛。
服务中心被铁栅栏围着,进来别有洞天,院子里花草树木郁郁葱葱,还有喷水池,盛夏远远地看了一眼,有大人带着几个小朋友在那儿喂鱼,时不时打手语交流,他想到特教班,转过身往屋里走。
小时候读书成问题,刘春莹只能送他去特殊教育学校,去了没几天就被盛骏冬领回家了。
那短暂的几天留下的心理阴影让盛夏记到现在。
“咣叽”一声,凳子被砸到了门上,盛夏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大跳,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对,这就是盛骏冬说什么也要把盛夏领回家的原因,在特教学校里,他亲眼看着别家的孩子是怎么歇斯底里的,打人,砸东西,发疯,自残,突然发作,不讲道理。
作为一个聋哑人的父亲,这些孩子让他无奈也心疼,但作为盛夏的父亲,盛骏冬只想保护好他,哪怕砸锅卖铁,低声下气求人,也要给他提供一个正常成长的环境。
教室的门被椅子砸开了一条缝,盛夏关于特教学校的回忆也像这条缝似的越撕越大,有人的脚步声,要走出来了,一瞬间,盛夏有点想掉头跑掉。
但他没有走,脚步声慢而轻,声音消失,同时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尤远走到门口,弯下腰轻轻提起凳子,短短的刘海垂下,遮不住他好看的眉眼和高挺鼻梁,目光飘落在被砸出的小坑上,他有点可惜,却没有半点责怪谁的意思。
像是感受到一股炽热的视线粘着自己,尤远往过道撇过头来,看见盛夏呆呆地站在面前,二人皆是一愣。
“盛夏?”尤远直起腰,微微诧异:“你怎么在这?”
我也想问,你怎么在这。盛夏蠕动到尤远面前,没敢往门里看,笑了笑:来找主任。
“徐哥?他在开会吧,要等一会儿的,进来不?”尤远错开身,明显是想盛夏也进去,盛夏只好答应,慢慢往里挪,和摔东西的小屁孩来了个眼对眼。
小孩儿看着十一二岁的样子,坐在地上,双手捏成拳头,看见尤远揽住盛夏的肩膀,眼神又犀利了几分。
“他叫段小瑞,是我在这手拉手的对象之一。”尤远一边比划介绍盛夏,一边对盛夏说,“他能看懂一点手语。”
盛夏注视着小孩儿,跟他比划:我叫盛夏,听不见声音,我们是一样的,可以这样交流。
小瑞瞪着盛夏,毫无反应,他又继续比划:我比你大一点,可以叫我哥哥,哥哥有咖啡,请你喝啦。
捧了半天的咖啡递过去,小瑞接了,咖啡很香,他探究地端详起来,盛夏正高兴,打算再聊几句,谁料小孩儿打开盖子,朝着盛夏的脸就泼过来,尤远眼疾手快,护着盛夏用后背挡下咖啡。
还好咖啡不烫了,盛夏匆忙翻小包拿纸给尤远擦衣服,尤远背过身去跟小瑞说:我不走。比划完小孩才冷静下来,头扭到一边,不再理门口的人。
“没事,他正闹脾气呢,我跟他说要回去了,他提起凳子就摔门。”尤远丝毫也不生气,把盛夏拉到墙角,检查他衣服问,“泼哪儿了?”
盛夏摇摇头,让尤远挡着自己,比手语:他不喜欢我,我先出去吧。
“去哪儿啊?”尤远掐住盛夏的后颈,给他揉揉,语气听着像哄,“他不喜欢,我还在这儿呢,你跑什么。”
盛夏撇嘴:我怕惹他生气,又失控呢,他好像真的很讨厌我。
“跟你没关系。”拇指擦过盛夏的脸蛋,尤远抹掉咖啡点儿,“谁敢讨厌你。”
盛夏笑笑,接着比划:小瑞不舍得你走,我一来,他以为是我要抢走你,所以才发火的。
尤远挑眉:“这么懂?”
盛夏:对啊,我们聋哑人占有欲都超强,喜欢的人跟别人走了,换谁都会生气的。
“那换成是你呢?”尤远憋着坏,“有人当着你的面,抢走我。”
怎么这话听着怪怪的呢?盛夏毫无气势地划拉:生闷气,但是不会砸东西。
“没出息,你自信一点。”尤远捏了下盛夏的脸蛋,“是你的就抢不走。”
脸热脑子也有点发晕,盛夏推推尤远:你赶紧哄小瑞,哄完快点出来!
话赶话的,秃噜嘴就说出去了,有一种宣誓主权的急躁,像极了刘春莹催盛骏冬早点回家的口气。
他扭头就走,尤远要拉他胳膊,手一滑牵住了几根指头,干脆直接握手心里捏捏,命令他:“随便给我找件儿衣服去,我要穿。”
盛夏回看他一眼,这不就是盛骏冬加班回家找刘春莹要饭吃的嘴脸么,多么坦然多么霸道,多么的理所应当,盛夏o着嘴答应他,尤远笑得很好看,带着明显的宠,说他“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