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霜打过的苦瓜,在不远处蔫蔫得发了酸,隔再远都得闻见,尤远回神朝他走过去,边跟宣嘉懿说:“还看什么照片,真人就在这儿。”
宣嘉懿很吃惊,松开尤远的胳膊跟着去了隔壁露台。
屋里一众吃瓜的狐朋狗友神色都很精彩,尤远看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他走到盛夏旁边搂着人跟宣嘉懿介绍:“我替他跟你打招呼吧,盛夏,我男朋友。这位叫宣嘉懿,是我――”
“童年小伙伴!”宣嘉懿打断道,“嗨!你好啊盛夏,刚才尤远给我看你照片,一抬头瞧见真人,这也太巧了。”
姑娘落落大方地跟他打了招呼,又看向屋里,瞧见方淮的时候激动得尖叫,越过魏晓楠直接扑上去来了个贴面礼,盛夏在尴尬和难为情里看着魏晓楠的脸色和他一样发绿,同病相怜的同时,又觉得他俩都得了一种小肚鸡肠的病,还会隔空传染的那种。
方淮和宣嘉懿寒暄了半天,当起了主持人,把一屋子人都介绍了一遍,而后干笑一声强行解释:“听说这儿好吃,我们就跑过来聚餐来着,那什么,真挺巧哈遇到你们了,咳……要不坐下一起吃,我们刚开始。”
“是挺巧。”尤远剜他一眼,垂眸揉了揉盛夏的脖颈,加大力道,把小苦瓜揉得更蔫了,“那边快结束了,你们先吃,一会儿我们过来。”
尤远走之前沉声叮嘱盛夏快点吃饭,还重重地刮了下他的鼻子。
俩人回了隔壁屋,大家面面相觑,消化着无疾而终的捉奸行动,之后汪琦先笑了:“什么事儿啊都,我都替你尴尬。”
盛夏抠着桌布,垂头丧气地拿出笔记本写字:我想换个星球生活了。
方淮摇着头笑:“这会儿放心了吧,我就说嘛,尤远不是那种人。”
“放什么马后炮。”魏晓楠轻巧地捡了块豆腐,砸进方淮碗里,“归国友人还真是热情四射。”
刘晟赶紧说:“弟啊,一会儿可别说我给你撑腰,腰子哥哥是带你来改善伙食的,记住嗷。”
“怂蛋。”陈维奇踢他一脚。
气氛骤然变得轻松,大家敞开了胃口吃饭,尤远两句话里的坦荡让盛夏心不酸气也顺了,边吃边自我检讨,过了一会儿尤远和宣嘉懿回来了,他主动跟宣嘉懿打了招呼,笑眯眯地挪屁股让尤远坐过来,尤远刚坐下,手里就被塞了张纸。
他瞥过来一眼,盛夏面上无波无澜,食指放在嘴唇上嘘了声,跟搞特务似的。
尤远只好配合这个小神经病,低着头展开纸条,看完喷了。
一首打油诗,送给可爱的您。
我是小哑巴,
爱吃飞醋会开花,
拉帮结伙闹笑话,
小肚鸡肠饿扁啦,
归国青梅好美啊,
自讨没趣认错呐,
老公老公我错啦,
大人大量算了吧。
字写得很小很挤,盛夏生怕汪琦看见再笑他,那简直换星球都没用得换个星系。尤远低着头笑得喘不过气,盛夏正高兴,觉得自己出奇招道歉看来是可以躲过一劫,结果尤远抬起头勾着他脖子,很是无情地说:“写都写了,我饶你一命,但是得让大家也听听。”
汪琦好奇:“是不是塞纸给你了,刚就看他偷偷摸摸写,什么东西给我看看。”
尤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纸条递给汪琦,然后两只手抱紧乱抓的盛夏,催道:“你快念。”
汪琦站起来,清了嗓:“一首打油诗,送给可爱的您们。”
盛夏两眼一黑,挣也挣不脱尤远,在大家的爆笑中埋进尤远的怀里,捂着助听器当鸵鸟,笑声越来越大,刘晟乐得猛拍桌子,魏晓楠差点滑到地板上躺着,盛夏只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憋得脸都红了,尤远把他挖起来,笑着问:“你喊我什么,我可听见了,以后就这么喊。”
盛夏怨恨地瞪着他,摇头。
宣嘉懿端着乌龙茶过来和盛夏碰杯,笑得十分甜美:“谢谢你夸我,第一次见面,闹出小误会才有意思呢,以前我勉强算青梅,现在只是个发小了,尤远比我大几个月,以后我就叫你小嫂嫂吧。”
众人又是一阵爆笑,盛夏安详地躺在尤远怀里,猛掐人中。
一顿饭因为盛夏的大作,大家吃得无比开心,吃完各回各家,刘晟和陈维奇主动承担起送他们新认的大哥汪琦回学校,方淮和魏晓楠一路。
尤远要先送宣嘉懿回家,盛夏自觉坐到了后排,饭饱神虚,一路上听着俩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从美国的生活,到学习的专业,再到未来的职业规划,盛夏听在耳中,懵在心里,打心底里佩服这位姑娘。
宣嘉懿在美国念的天体物理专业,这真不是一般人读得下来的,不但要有超强的数理基础,还要玩得转力学,她和尤远聊天都在探讨代码编写,涉及到实验中庞大的数值运算和观测数据模拟都得靠自己写代码来实现。
盛夏属于高一物理就没及格过的数理白痴,听他俩聊,虽然一个字都听不懂但是内心大为震撼,他觉得自己好肤浅,看外表判断他人,以为宣嘉懿家世好人漂亮出去国外读书只为镀个金,没想到人家真的有在努力搞科研,没准儿将来会是个很厉害的天文学家。
而自己只晓得风花雪月,埋头吃醋,连他们聊的话题都插不上嘴,难免有点自卑。
他做了个无聊的假设,假设尤远不是gay,配得上他同时他也看得上的姑娘大概就是宣嘉懿这样的,两个人站在一起确实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变态如周胜男都舍得让其进门当儿媳,这姑娘得多优秀啊,万幸尤远是个gay,天然的屏障让他俩没什么可能,盛夏的飞醋熄火了,自卑的小火苗却腾腾地冒。
除了性别优势,他好像真的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可以配得上尤远的感情。
他有点慌。
宣嘉懿拢拢头发靠在椅背上叹气:“一个人太孤独了,除了读书就是读书,所以养了一只猫,我就跟猫说话,在那边相依为命,一转眼都二十一了,恋爱也没谈过。还想着等你也来美国了,没准儿我有戏,嗨,你这次拒绝得也太狠了。盛夏!”
盛夏竖着耳朵听,突然被cue,一个激灵坐起来,宣嘉懿说:“我得跟你说,我小时候就发誓当他老婆,长大必嫁给他,他一直拒绝我,我特不甘心,你说我好好一姑娘,要什么有什么,他瞎了么瞧不上我?今天见了你我心服口服,我哪都好,就是性别不对,那没事了,我宣布我不喜欢他了,下一个更乖,顺便祝福你们长长久久啊。”
宣嘉懿的剖白太直接干脆了,让盛夏无地自容,他杵在两个座椅间拿出笔记本认真写,递过去。
-宣宣姐,认识你很开心,谢谢你的祝福,希望你在美国也能找到喜欢的人。
宣嘉懿转过来冲他笑,还捏捏他的脸:“小嫂嫂,你和康康确实很不一样,难怪他这么喜欢你,要好好对他哦。他脾气时好时坏,人还特别轴,有话要跟他直说,要是他欺负你,跟我说,我替你骂他!”
尤远踩了脚刹车,把宣嘉懿撇过去:“恋爱都没谈过你瞎教什么呢,到家了,走吧你。”
“嘿嘿,烦人。”宣嘉懿特别可爱,提着小包蹦蹦跳跳回家了,进了别墅的大门还朝着副驾的盛夏招手,“过了年我就走了,咱们有的是机会见,你俩好好的,我在美国等你们哦!”
只剩两个人了,尤远打着方向盘慢慢开车回学校,盛夏见他把打油诗好好地收进了钱包,正打算酝酿一发郑重的反省,就听尤远开始汇报:“早上我去了优佳,拿产品给徐主任看,之前在美国约了几个科研团队,在聋哑人智能科技方面有很大革新和进步,产品出来将来希望由我们这边做推广和投放,举个例子,以后你打电话可以直接用助听器实现,芯片内嵌进助听器和人工耳蜗,自动转码,配合软件辅助交流,除此之外还有无障碍家庭,教室和工作环境的构建,不止聋哑人,辐射人群包括盲人,腿脚不便的群体。”
盛夏呆呆地听着,为尤康有这么个哥哥感动,也为自己男朋友良心这么好而高兴,同时作为弱势群体中的一员被人惦记和关怀着,他也深受触动。
尤远继续汇报:“下午回了趟我爸的公司,做合同还是得专业的人来,法务部弄了一下午,快吃饭那会儿才把初合同订下,忙完直接就去吃饭的地方了,是我不对,去不了忘了跟你说一声,让你白拉拉约那么多人干等着。”
“我知道周胜男约的相亲饭,目的就是希望我和宣宣能成,将来去美国,读书结婚,有个一儿半女,两家人事业联系得更紧密,宣宣对我一直有想法我也知道,所以我才必须要去,连出柜带拒绝得把人家女孩子给弄懵了,但是明说总比拖着好,宣宣是个好姑娘,拒绝这次一劳永逸,我俩没什么后顾之忧,她也能安安心心去找她喜欢的人。”
车厢里安安静静,只有尤远自顾自说话的声音,就像他在美国,打最沉默的电话,絮叨他的思念和见闻,尽管没有回应,却必须说出来让盛夏听明白,听清楚他的真心。
“你吃醋是应该的,怪我没提前说清楚。”尤远轻笑一声,“下次别搞那么大阵仗,一堆人跟着你来捉奸,正宫娘娘都没你虎。”
盛夏抱头撞玻璃,撞完想打手语,被尤远抓着牵住:“对不起就免了,喊声老公,我特想听。”
车都开到宿舍楼旁了,盛夏都没好意思喊出来,尤远停车熄火,摁开阅读灯,从储物箱里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盛夏:“本来想等你考完试再给你看的,今天先拿回去吧。”
厚厚的一沓东西,盛夏拆开看,全是美国高校的申请资料,学校介绍,以及聋哑人特殊教育关怀的信息,一张高校名单上有尤远勾勾画画的痕迹,哪几所是聋哑人专门学校,哪几所是配备了手语志愿者的,尤远都写得很清楚,后面是复习方法,考试时间,申请流程,需要提供的证明文件,事无巨细,尤远一笔一笔写下来的。
盛夏捧着这些东西,眼眶有些发热。
尤远说:“去美国比赛的时候考察了两所,不是聋哑人专门院校,但是学校对聋哑学生的配备和帮助还挺全面的,这事儿我刚跟宣宣也说了,她的学校也收聋人留学生,而且在洛杉矶离我近,我让她回去以后问问具体申请流程和提供的专业方向,到时候再给你看。”
“我习惯把以后要走的路都提前计划好,这样踏实,给你这个选择也希望你别有压力,去不去都没关系,异地恋咱俩也能一直这么好,大不了多打几次飞的,我总会回来的。关键是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留学?”
去美国留学,是盛夏不敢做的梦,不论是经济压力还是考学压力,都是他很难去跨越的障碍,和尤远一起去留学,这个梦太美了,盛夏当然想,即便他觉得不可能,也控制不住地点头,但也比划着说:我得靠自己攒钱。
“想的话我们一起努力,我知道你担心和害怕什么,没事儿,有我呢。”尤远把这个梦交到他手上,“我监督你复习,好好挑个大学申请,你得辛苦一些了,申请到奖学金就不用担心学费,退一万步讲,我作兜底,你再怎么也不可能过苦日子。”
盛夏握拳:我会争气的。
“乖。”尤远摸了摸他的头发,开了锁,“回去吧,下周考试了,好好复习,过年跟爸妈也商量商量。”
下车前,盛夏搂住尤远的脖子,照着嘴唇盖了个重重的戳,亲完超级小声地嗫嚅道:“脑公。”
“ 。”尤远乐呵呵地拍他屁股一下。
臊得要命,盛夏说完拿着文件就跑,跑得气喘吁吁的,回头看,路虎的车灯已经远去,而尤远给他造的梦,捧在怀里那么炽热。
他患得患失地激动,愣在原地发懵,心里一万个但愿,但愿到最后,只希望沉甸甸的美梦,不会是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