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和重真这对五行缺木的难兄难弟,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皇后耍泼辣。
于是闻言之后相视一眼,尽皆大笑。
张皇后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终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那笑容雍容华贵,当真是犹如一朵盛开的芙蓉。
糅合了信王这个身份后的重真,觉得自己正在中和重真与崇祯的性格,逢场作戏,遇到什么样的人就说什么样的话,离梦想中的那个自己,已渐行渐远了。
不过好在,他的那颗心仍是赤子之心,无论是对于天启和张皇后,还是太后以及信王妃主仆等人的情感,仍旧发乎内心,真挚无比。
这双重乃至三重的身份,多少还是有着令重真喜欢的模样。重真觉得,这大概就是人生最大的幸运吧。无论何时何地,总能活出一副自己喜欢的样子来。
白日最短的冬至日到来了,除了祭祖之外,天气也越发寒冷了。
京畿的寒冷不像南方那样属于湿寒,寒风一起便直往人的骨子里面钻。
京畿的寒冷属于干冷,但是南方人不一定耐得住这种深邃的低温。
天启虽然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并且从出生开始就被套在了京师这个繁华的牢笼里,却挡不住这般严寒,幸好养心殿是有供暖火道的,一如后世的地暖那样。
重真还给天启定制了一个铜火铳,盖面之上开着许多小孔,制作了一些艾柱,点燃了放进去捂在肚子上方,可以起到很好的提升阳气的作用。
为了防止天启烫伤,张皇后还很细心地缝制了一个精致的小布袋,既不是很厚,也不是很薄。
天启的体质属于阴虚阳亢,春夏秋三个季节熏艾,都会导致上火,唯有寒冬方可一试,柳松薛方等太医,对此也是极为认可的。
天启晨练的时间也得到了推迟,毕竟寒冬的清晨寒气实在是大,唯有等到太阳将院子里的寒意尽数地蒸腾干净了,才会被准允外出锻炼。
若是碰上阴天雨天,便索性连外出都取消了,只在温暖的殿阁之中,做一些简单的运动,有静态的拉伸,也有一些缓慢的运动。
有时候,就连天启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个老年人。
他所做的运动除了在华夏极为热门的太极拳之外,还有八段锦,重真觉得对于健脾开胃以及巩固丹田调理膀胱,都能起到很大的作用。
——没办法,天启偷偷地跟重真抱怨,他最近老起夜。因此对于巩固丹田,他也还是很热衷的。
天启的咳嗽又隐隐有了抬头之势,这就是阴虚的体现,晚上又显得有些阳亢。
“孤阴不生,孤阳不长。这个冬日确实是皇上调理身体的最佳时期,老夫认为当即滋阴补阳为主,信王和柳太医以为然否?”薛方捋着花白的胡须道。
柳松点点头道:“督脉的针灸推拿同样不可落下,否则一个冬日下来,老夫害怕咱们这位不爱运动的皇上,背部的穴位又会大量堵塞了。信王,如此重任,就拜托你了。”
重真连忙道:“啊?本王不行的啊……”
柳松打断他道:“男人怎么可以说自己不行呢?”
“好吧。”重真无奈,只得答应下来,心中却是颇为欣喜的。唯独就是殿阁之中因为火道十足的缘故,实在是有些闷热,若是推拿起来,还不得热得脱衣服?
张皇后倒是会避嫌,就怕天启在古代地暖的加持之下,还是会感冒。
“这个柳松太医,当真是只老狐狸呀。不过如此重任,我还真不放心交给别人。嗯,扎针的时候,再给皇上背上点一些艾柱吧。”重真暗暗思忖道。
张皇后最近老是跟重真反应,天启的身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碰一下就让人又酥又麻,还总是会产生“啪啪”的声音,尤其是晚上,形同闪电。
“那是天启干燥,产生了静电的缘故,许多特殊体质的人都会拥有,皇上乃是天子之体,正是这个世间最最特殊的体质。不过皇嫂也放心,臣弟这就帮着皇上调理。”重真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说着,便叫人搬了好多盆水放在养心殿的四周,那间隔出来的小房间里也放了一盆,经底下的火道一熏陶,简直就是装了好多台古代版本的加湿器。
张皇后立刻就觉得舒服了许多,尤其是对于她那吹弹可破的皮肤而言。
天启倒是没什么感觉,还嫌做运动时,这些盆子碍手碍脚。
张皇后千娇百媚地白了他一眼道:“得了吧您,您都多久没做运动了,也就是臣妾强烈要求之时……”
张皇后蓦然觉得这番说辞似乎是有所歧义,便羞红着脸住了嘴。
天真的纯洁少年重真,照例是没有听懂的,继续一本正经地对着天启道:“皇兄,这几天虽然接连阴雨,但是运动还是得跟上,其实运动才是强筋健骨的王道。
也不用怎么滴,您就把起势、平捋、上棚、下捋、缠绕、云手、换掌、倒卷肱、抱球、收势,这十个臣弟跟您说过的太极基本功融会贯通,还有八段锦健脾开胃的那几个慢动作练出心得来,就可以了。”
“好吧。”天启无奈地看着这对但凡涉及到自己的身体,便会联手的叔嫂,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针灸的时间到了,他下意识地就开始宽衣解带。
张皇后贤惠地将之服侍好,抚他趴在了重真定制的针灸小床上,还帮助重真点燃艾柱条,一个一个插在那些银针的末梢之上。
针灸乃是华夏国粹,自古有之。在金针银针发明之前,最早的华夏先人甚至还用竹签、骨针等物件,戳自己酸疼不适的地位。
在重真的理解当中,中医就是一门由无数代先人在与大自然相处的过程当中积累起来的经验之学,历史短暂的外国人自然无法理解。
艾柱条燃烧得差不多了,针灸也就结束了。
重真替天启起好针,用浸在一碗七十五度烧酒里的小棉球,揩去那些点状的血珠,让天启穿上一件长袖的开衫,便要推拿了。
张皇后知道重真血气方刚,在这暖房之中但凡了稍作运动,必定会大汗淋漓,免不得还得脱去外衣,便很识趣地退到了小房间外,只在大厅里等候。
重真的力度掌握得很是合适,毕竟推拿的对象可是皇上。
分寸也拿捏得很好,点推则都是在天启的穴位之上,揉推则所有的力道都在天启的筋上,天启免不得一阵大呼小叫。
张皇后听得很分明,那是痛并快乐着的呼叫,一点儿歧义都没有。
一番推拿下来,天启微汗,督脉也通顺了许多,因为之前数年苦心钻研木工所导致的肩周炎、颈椎病、腰背疼痛等毛病,都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重真取过张皇后事先为自己准备好的干爽之布,擦去了汗水,便将外衣穿上。
张皇后听闻里边的动静,便进来服侍天启一件件地往身上穿衣。
天启羡慕地望着重真道:“何时朕也能像吾弟这样,寒暑不侵啊!”
重真上前捉起天启的手,将三指搭在腕上把了一会儿脉,便笑道:“皇上勿忧,只需放松心情,规律作息,勤加锻炼,保暖节欲,待到来年开春,便会察觉身体已于不知不觉间,提升了一大截。”
张皇后觉得自己的脸很烫,也不知道是给热气熏的,还是听到了小叔子“保暖节欲”这几个字的缘故。
张皇后觉得这个小叔子老爱口花花,但苦于没有证据。
天启则满脸向往道:“还要等待来年开春呐,好漫长的冬天哟……”
后半句话一语双关,颇有点儿哲学的高度。
重真张口便吟咏道:“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天启很是喜欢重真动不动就吟诗一首开解人意的方式,心中一片春意盎然,欣然说道:“吾弟当真是吟得一首好诗啊,对了,院子里的梅花开放了吗?”
重真道:“院里数枝梅,凌寒独自开,暂时还没有,不过万物有灵,它们定然会选择一个绝佳的时机开放,相信今年的第一场雪过后,便会竞相绽放了。”
“好一个万物有灵啊!朕当真是好期待呢!”天启只管张开双臂,任由张皇后扒拉着身子伺候他穿衣服,望着重真由衷地说道,“谢谢你,我的弟弟。”
重真笑道:“一世人两兄弟,无论是否身在皇家,我们都是兄弟。”
“无论是否身在皇家,我们都是兄弟。”天启霍然动容,喃喃重复了重真的两遍这句话,就毅然地看着这个国字脸的少年说道,“吾弟,当为尧舜。”
重真无奈道:“说实话,臣弟还是最希望皇兄能将这皇位,坐得比我们爷爷,以及我们爷爷的爷爷,时间还要长。对于臣弟而言,这意义非凡。”
重真说得乃是大实话,张皇后出于女人的第六感,觉得这个开大明历史先河,已越来越接近于皇权的小叔子,没有半丝的言不由衷,便朝他嫣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