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有德道:“不是不是,小元帅擅长医术,在关宁军中还有着小医仙之名。”
重真狠狠瞪了这个口没遮拦的家伙一眼道:“你才小医仙,老子是纯爷们。”
“哦,对对对。是药王,药王。信王殿下献给皇上的药方,必定是出自小元帅之手吧?”孔有德忙纠正道,眼眸深处闪过深沉之光一闪而过。
这隐晦之光逃不过重真的眼睛,深深看了他一眼道:“药王某家不敢当,然而外科圣手,放眼天下某称第二,便没人敢称第一。”
“是是是,小元帅壮士断腕之名,我等早有耳闻。”孔有德道。
重真忽然觉得毛文龙之所以会被袁崇焕斩首,未必没有孔有德暗中的推波助澜在里面,因为据他所知,这家伙垂涎皮岛总兵的位置已经很久了。
这家伙绵里藏针的,堪称笑面虎,确实需要多加防备。
重真大怒,捉起酒桌上的酒碗就砸了过去,吼道:“滚出去!”
孔有德一把接住酒碗倒了碗酒,一饮而尽后才抱拳说道:“属下告退。”
尚可喜与耿精忠如他一般,皆以碗中酒作别。
到了室外,冷风一吹,三人的酒意顿时就清醒了一大半。
三个烛光下喝酒喝得人五人六的副总兵,来到黑暗里顿时变作了一片精明。
相互瞅瞅,彼此都可在黑夜里让眼睛放光。
短暂的沉默之后,尚可喜率先道:“如何?”
耿精忠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孔有德。
孔有德略一沉吟道:“少年得志者必定眼高于顶,难成大器。就算他是诸葛亮,咱三个臭皮匠还顶不过他一介毛头小子么?”
尚可喜深以为然道:“没错,成大器者还得是我等晚成者。”
耿精忠望着二人,深深一吸,缓缓呼气,重重点头。
毛文龙的麾下都走了,重真的麾下便也退到了屋外。
将这满盘狼藉的酒场,留给一老一少,一将一帅。
黄晓腻知道,接下来的这盘棋局,属于这两个真正的对弈者,过几天或许还会加上一个袁崇焕“袁帅”。
但是他有信心待到传说里的“袁帅”抵达东江皮岛之时,小元帅与毛大帅难分难解的棋局已成定局。
便是“袁帅”技高一筹,也只能面对两人之间“楚河汉界”而喟然兴叹。
而据他所知,“袁帅”完全不具备汉家高祖悍然跨过“楚河汉界”的气魄。
回想这一路行来,黄晓腻忽然觉得,自家小元帅身在局中又似乎总是有游离于棋盘之外。有时如一个对弈者,有时又如一个观棋者。
有时笑而不语,有时偏又杀招迭出。
至于孔有德等或装傻或深沉或言语暗带讽刺的三人,黄晓腻嗤之以鼻。
“他们,也配与袁帅对弈?”
重真走过去推推毛文龙强壮的臂膀,道:“行了,别睡了,快醒过来吧。”
毛文龙揉着惺忪的睡眼醒过来,茫然道:“天亮了吗?”
重真冷笑道:“毛帅尽管继续装,希望元帅来了之后,你还能蒙混过关。”
毛文龙愠怒道:“某乃受袁公节制尔,他一介辽东巡抚,凭什么质问于我!”
重真觉得他这半文半白的酒话很好笑,就道:“他可不止会质问你哦。”
毛文龙道:“那他想做什么?难不成还敢斩了老子。”
重真认真地点点头道:“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毛文龙沉声道:“你的草衣卫之前已将一切的可能都跟我说了。”
重真道:“那毛帅觉得这种可能是否有可能成真呢?”
毛文龙咬牙道:“老子也有尚方宝剑,他缘何会有这个胆子?”
重真微微一叹道:“毛帅可千万不要和那些不按常理出牌的愣头青去讲理。”
毛文龙倒了满满一碗酒一口喝干,双目通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道:“这未免也太欺负人了吧?我毛文龙自辽阳之战后起于微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重真坐下来也倒满一碗酒,自顾自与毛文龙碰了碰,一饮而尽后道:“我再跟毛帅强调一遍,这完全是袁崇焕个人的想法,与朝廷一点干系都没有。”
“小元帅就不要再‘毛帅毛帅’地叫我了,毛某受之有愧。”毛文龙苦涩道。
重真点点头继续道:“毛大哥也不要再叫某‘小元帅’了,我曾是袁帅从属,你名义上受袁公节制,便以兄弟相称吧,如何?”
毛文龙一直都想在朝中找个靠山,就是觉得袁可立太过清缴,因此才会腆着脸去巴结同为文官出身的袁崇焕,没想到马屁拍在了马腿上,还受其怨恨。
毛文龙心中何苦来哉,悔不当初。
重真的建议俨然成了他这段时间以来听过最好的消息了,慌忙站起欣然道:“贤弟乃是皇上钦封的天下兵马大元帅,又受摄政信王器重,这如何使得?”
重真听他先称自己为“贤弟”,又假意推脱,堂堂守岛大将说话如此模棱两可,心道袁崇焕大概就是从中抓住了他的把柄,才矫诏将之斩杀的。
他朝毛文龙拱拱手道:“我是袁公徒弟,毛大哥是袁公爱将,本就是兄弟。”
毛文龙却主动把住他的胳膊道:“好兄弟!”
重真也只能对他做同样的动作,道:“好兄弟。”
心中却道:“毛文龙贪得无厌的性格若不体现在金银之上,而是体现在对于土地的渴望之上,倒不失为一员拓边大将。”
二人重新落座,面对着面一手手肘放在酒桌上,一副闲谈的架势。
重真道:“毛兄勿怪,此事其实就是我根据袁帅的言行举止和性格特点,再结合当前形势做出的妄断,皇上和信王殿下还为此打了赌约。”
毛文龙羡慕道:“皇上压我赢还是信王殿下压我赢?”
重真解释道:“信王殿下对我信赖有加,觉得此事八九不离十。皇上虽然觉得袁帅没有这个胆子,却也觉得很有可能,因此又嘱我到此一游。”
毛文龙呆了一呆,苦涩道:“是否妄断,旬日便可有结果了。”
重真安慰道:“毛兄无需忧虑,更无需愤恨,一切有愚弟,必保兄长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