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他们回城的路上,救护车来了。
陈琰被送进医院抢救时情况看上去非常危险,医护没让陈牧雷进抢救室,他只能焦急地等在抢救室外。
路过的小护士见他狼狈不堪一身鲜血,便要带他去检查伤势。
陈牧雷拒绝:“血不是我的,我没事。”
小护士再三确认后,指了指对面走廊的卫生间:“那你去洗一下吧,你看起来太吓人了。”
卫生间的洗手池,陈牧雷拧开水龙头木讷地冲洗着手上的血迹,不经意看到镜中的自己,愣住了。
怪不得小护士以为重伤的人是他,他的衣服都被陈琰和韩刑的血浸透了。陈牧雷忍了一个晚上,胃里重新抑制不住地翻涌起来。他跑进去呕了半天,再出来的时候眼圈都是湿的。
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看上去软弱无能。陈牧雷开大水流,粗鲁地洗掉脸上和手上脏污。
冰冷的水让人头脑清醒,陈牧雷靠在墙上,一瞬不瞬地盯着抢救室。
没人注意到这个看上去犹如战神一般强大的男人此刻连手都是发抖的,在他严肃而冷静的表象下,内心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死里逃生的那个小孩子,整个人被恐惧占满。
他仓惶不安,惊恐万分,甚至比那时还要手足无措。
那时虽然可以仰仗陈永新庇护,陈牧雷却也做过最坏的打算,大不了是自己一条命,反正他也没有什么能再失去的了。
就这样不知不觉的到了现在,他居然有了那么多软肋,每一个都是他舍不得伤到、拼命想保护的人,到头来却一个都没护得周全。
陈永新猝然遇害,陈琰生死未卜,周云锦凶吉难料……
他好像脚踩着一根看不见的弦,两侧是万丈深渊,前无方向,后无退路,而那根弦随时都会崩断。
……
胡小钰匆匆赶来,给他带了干净的衣服换上。
两个人从见面开始全程没有任何交谈,胡小钰什么都不敢问,陈琰的伤势、周云锦的下落、赵令宇一行人的行踪……
他一个字都不敢提及,几乎溺毙在陈牧雷过分的沉默中。
胡小钰从自动贩卖机给陈牧雷买了瓶水,战战兢兢地递过去:“哥,喝口水。”
陈牧雷保持着那个姿势,恍若未闻。
胡小钰把瓶盖拧开,水瓶直递到他嘴边:“你喝一口,不然你挺不住。”
蓦地,陈牧雷眼神闪了一闪,望向胡小钰:“你说什么?”
胡小钰以为自己说错话了,怕挨揍,人往后缩了缩:“我让你补充点水分,不然你挺不住。”
陈牧雷如梦初醒,痛苦地搓了搓脸,太阳穴突突地跳着,随后起身。
“哥,你要去哪儿?”胡小钰诧异地问。
陈牧雷顿住脚步,拿过他手里那瓶水一口气喝个精光:“你守在这里,陈琰一有消息立即打电话给我。”
胡小钰:“放心,我保证寸步不离,那……你呢?”
陈牧雷咬咬牙:“我去找白政。”
除了陈琰和周云锦,还有白政在等他,还有无数个无辜的孩子等着被营救。
他连崩溃的资格都没有!
……
已过午夜,白蕊被一个陌生的号码从睡梦中叫醒,接通后才听出来是陈牧雷的声音。
陈牧雷开门见山地说:“去看一下你爸在不在。”
“这个时间他应该在睡觉。”白蕊虽然不解,还是依言照做。她来到楼下白鸿泉的房间,发现房门大敞着,屋里空无一人,车库里少了两辆车,司机人也不在。
“两辆车?”陈牧雷,“贺采琳也不见了?”
“对,她也不在家。”白蕊跑去衣帽间。
贺采琳的衣服少了几件,常用护肤品和饰品展柜里的饰品手少了大半,白蕊粗略一扫心中便有了数,少的那几样都是白鸿泉买给她的贵重首饰。
“出了什么事吗?”
白蕊紧张起来,陈牧雷稍作思索,仿佛看到一线希望。
“没事,等我消息。”
陈牧雷没办法和白蕊透露太多,又把电话直接打到了吴有利那里,说出了韩刑给出的仓库线索。
“是常月山。”吴有利根据线索在阮城地图上锁定了一片区域,一边迅速调派人手去仓库抓人,一边叮嘱陈牧雷:“久诚会所我们已经派人控制住了,那个所谓的后台连个鬼影都没有。”
东窗事发,一定是有人已经提前通知了赵令宇撤离,这消息够灵通的。
知道这次行动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吴有利心中有数,陈牧雷就没多问,继续说道:“贺采琳也跑了,没猜错的话她一定是去和赵令宇会合去了,我差点把她给忽略了。原本以为贺采琳就是赵令宇安插在白鸿泉身边的一个眼线而已,原来真正的用处在这儿。”
吴有利看了眼身边的侦查员,对方立即去调取贺采琳的行车路线进行跟踪追捕。
阮城的午夜,车辆稀少的街道,陈牧雷闯了一路红灯,飞车赶到久诚会所。一排警车包围着会所,警灯闪烁,因为涉案人员众多,一时间会所大厅都塞满了人。
因为吴有利事先打了招呼,陈牧雷顺利进了会所。一个身着特警制服的壮如牛似的男人把陈牧雷带到一楼的一个包间,里面关着的是久诚的大堂经理。
那人早被这阵仗吓得腿抖,看见陈牧雷差点哭出来:“陈哥,这……这怎么会所啊?”
陈牧雷不答反问:“小苏呢?”
经理刚想起身,被一旁的特警看了一眼,又乖乖地蹲回去:“我不知道啊,这两天没见她。”
陈牧雷皱眉,拿着那个腕表形的门禁手环刷开内间那部直通楼上“后台”的专属电梯。他来到小苏的休息室,里面没人,房间杂乱,她桌上那本有密码的笔记本也不见了。
不仅如此,整个后台的房间都空了,的确连个鬼影都没有。特警找到了平时关着女孩们的那几个房间,但是一个人都找不到。
十有八、九,小苏也是出了事,那……猫猫呢?
陈牧雷不愿细想,也没有时间细想。
经理负责久诚面子上的生意,其实对里子那些肮脏事也不是一概不知,一直觉得各司其职罢了,他知道那不是他该多过问的事。
不过眼下这副光景,经理再傻也知道出了大事,他还以为陈牧雷是来救自己的,直到陈牧雷问他地下室入口的事,他才搞明白状况。
陈牧雷单膝蹲在他面前,用着自己仅有的耐心试图说服他:“赵令宇已经丢下你们逃了,他现在自顾不暇,你还认为他还会那么有良心的回来把你捎上一块走?”
经理死抗着什么都不说,陈牧雷冷着脸起身,双手攥着拳头,骨节咔吧直响。饶是他向来自制力强大,在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之后,那仅剩的一点儿理智也终于耗尽了。
他身边的那名特警似乎察觉到什么,反而把注意力转移到陈牧雷身上,怎么都觉得这人的眼神可怕到下一刻就要大开杀戒了似的。
他正这么想着,只见陈牧雷蓦地转身一脚踢烂经理身后的那把木椅。
他心下一惊,立即和另一位特警一起拦住陈牧雷,出言相劝:“你冷静点。”
陈牧雷那一脚其实是想踹在他身上的,但他害怕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直接把人踹死而延误救人时机。
可是他这一脚直接把经理吓得惊叫一声整个人直接坐到了地上,他知道陈牧雷的脚但凡再歪个几寸,那就是冲着他的脑袋来的。
特警侧头看去,经理脚下竟缓缓流出了一小摊液体,张着嘴,冷汗扑簌而下,结结巴巴地竟招了:“陈、陈哥,我……我带你去。”
……
久诚会所只有两层地下车库,韩刑所说的那一层是在车库的更下面一层。
只有一部电梯能通地下三层,知道还有这一层存在的人也极少。经理把门禁手环的表带打开,里面藏着一个另一张门禁卡。
然而他反复刷了几次这张卡,电梯都还是只到地下二层。
“失、失效了。”经理缩在角落急得快哭了。
可是这一次陈牧雷已经没工夫再理他了,只问:“确定在这这里?”
“是……是,每次警察临检,他们都把人关在这底下。”经理哆哆嗦嗦地交代着,“入口就这一个,出口我不知道,我只带人下来过,没进过里面。”
特警拍拍陈牧雷的肩,然后带着一队队员从电梯井下去,果然发现还有一层入口。
用工具撬开大门,里面是一条数米长廊,陈牧雷用手电找到电闸开关向上一推,长廊的灯瞬间亮了起来。
虽然这里装修干净整洁,可是无法掩饰扑面而来的湿冷腐败的气息。
特警把门强拆开,几乎每个房间都关着几个女孩,见到人来,她们不哭不叫也不闹,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陈牧雷一间一间的搜索,一个女孩一个女孩的辨认,始终没有找到猫猫,更没有找到白政。
长廊两边所有的房间都查过,竟完全没有他们的影子。
“有你要找的人吗?”特警问。
陈牧雷摇头,又很快否定自己:“可能我看露了,我再认一遍。”
就在他准备重新再找一遍的时候,忽然听到几声闷闷的敲击声。陈牧雷还以为是自己的幻听,直到他看到一个女孩目光直直地盯着长廊的地面,才突然意识到什么。
他跪在地上,耳朵紧贴在地面听了片刻,一把抢过旁边一名队员手里撬棍撬着地面的缝隙:“在下面!”
……
长廊的底下,有三个长方形的窄小房间,他们没有钥匙,强行把地面撬了开。
第一个房间里,靠在墙角瘫坐着一个女人,正在用头一下一下地撞着墙面。那是小苏,她对这里的构造很熟悉,知道哪面墙隔板略薄,可以制造声响。
当头顶洒下一束光的时候,她知道自己得救了。
第二个房间被打开,陈牧雷听到有人招呼他:“你哥们儿在这儿呢!”
陈牧雷在看到白政脚上那双鞋子的时候就已经跳了下去,解开捆着白政手脚的绳子,拍着白政憔悴瘦削的脸喊着他的名字。
可是不管他怎么呼唤,白政都毫无反应,明明还有体温有气息有脉搏,他就是醒不过来。
陈牧雷急了,旁边的队员也是见识过他的蛮力,生怕他一个着急把本来就没什么活气儿的人给掐死,赶紧招呼送医。
大家七手八脚把白政抬上来,第三个房间被打开了,这次却没有人吭声。
队员们面面相觑,一同把视线落在陈牧雷身上。
陈牧雷察觉到大家的视线,第一反应已经猜到了什么,然而当他往那个房间看下去时,心头像被细线狠狠地划过一样难受。
一个浑身皮开肉绽的女孩子躺在一大滩血泊之中,身下的血早已经干涸,可是她的脸上的表情却意外地平静。
队员撩开那女孩的头发,抬头问陈牧雷:“是她吗?”
陈牧雷嘴唇紧紧抿着,并不作答。
特警冲自己的队员摆下了手,示意他别再追问了。
……
抢救室的灯熄灭了,胡小钰猛地起身,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听医生说完后,他噗通一下坐了回去,立即给陈牧雷打了个电话。
陈牧雷背着白政刚回到外面来,候在门口的医护把白政抬上救护车。
兜里的手机响了,陈牧雷看到胡小钰的名字神经再次绷紧,手指微微颤抖地按下接通键。
“哥!”胡小钰哭了出来。
陈牧雷脑子嗡嗡地响了一阵,恍惚中又听他哭着说:“手术结束了,陈琰没事,头上缝了一针,就是阑尾没了。”
“……”陈牧雷放下电话,单手撑在车门上,已经没了骂人的力气。
救护车里的小护士娇俏地惊叫出声:“呀,他好像醒了!”
陈牧雷倏地抬头看向白政,他的眼皮动了动,手指也动了动。陈牧雷双眼眼底猩红,轻握住他只手。
片刻后,白政微微收拢手指,嘴唇掀动了几下。
陈牧雷把耳朵凑过去,听到白政用气音问了一句:“还讨厌……网袜吗?”
陈牧雷长长地呼出闷在心中的那一股浊气,答案一如少年时一样:“非常讨厌,我看见那东西就想吐。”
……
作者有话要说:雷哥真是太累了……
我都替他累得慌
然而幸好,弟弟没事,哥们也没事
就只剩下……锦妹了
然后他该怎么和胡小钰说猫猫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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