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倾对沈昂提出了两个条件,那都是必须履行的。
第一个条件,就是好好看病。
沈昂接受了一年零三个月的调整和治疗,才终于将痛觉恢复到他从前对易倾说的“正常人六七成”程度。
调整的期间自然是没办法参加比赛的。
然而“竞技状态”这个词之所以由这四个字组成,就是因为没有高强度竞技比赛的情况下,单凭训练,运动员很难保持住大赛水准。
复出到第一场正式比赛之前,沈昂一直都没办法把自己最佳的竞技状态找回来。
“总感觉差点什么。”他气闷地抱着易倾撒娇,视线和她一起落在游戏画面上。
易倾正在操纵自己的游戏小人在海里潜水打捞,用额头轻轻蹭了沈昂的下巴:“复健需要时间,你还很年轻,耐心一点慢慢来,不要急。”
“可我讨厌输。”沈昂撇嘴。
运动员的职业生涯通常都不长。人一生的巅峰状态只有那么长,再怎么自制保持,也很难抵抗岁月流逝。
沈昂只暂时退下来养伤这么一年多的时间,就冒头了不知道多少后辈年轻人。
榕大有个今年大二的学生,天赋异禀,经常被大家拿来和沈昂做比较。
沈昂还没正式见过对方,但他看了对方的训练记录。
还不足以打破沈昂的最佳记录,可现在的沈昂离他自己的最好成绩也差了好大一截。
“我参加过那么多设计比赛的评选,”易倾放下手柄,反手揉揉沈昂的头发,耐心道,“也不是每次都能赢。这次输了,下一次再努力赢回来就好了。”
沈昂在她肩膀里埋了一会儿,小气兮兮地说:“听说他在泳队里人气很高,有很多老婆粉。”
易倾想了想,耿直道:“你以前也有不少啊。”
所以沈昂的结婚戒指被拍到时,还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易倾几乎不怎么用的微博小号都被网友翻出来视察过好几遍。
沈昂咬她的肩膀:“这时候你不是应该说点好听的哄哄我吗?”
“知道了知道了,”易倾嘶了一声,构思了下哄人的字句,“我不出轨,只当你的老婆粉兼老婆,行吧?”
沈昂松口,美得冒泡:“行,我爱听。”
“哄好了?”
“哄好了。”
比赛开始那一天,易倾照例去看比赛。
——不得不说,她从前攒下的那一大堆年假,在结婚之后终于开始逐渐有了用武之地。
这里请一天那里请一天,人事部再也不用担心易倾的年假终有一日囤到能罢工一年的地步了。
易倾在场边观众席里坐下时,路过了许多举着应援小灯牌的年轻人。
她们一个个兴奋不已地谈论着自己喜欢的运动员,又互相打赌究竟谁会赢谁会输,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好像下一秒就会友尽。
易倾坐下没多久,旁边的小姑娘就来找她评理:“姐姐,你觉得今天这场男子400自的冠军会是谁?”
“当然是卢景理啊!”另一个年轻人握拳,“他私底下最快的纪录早就已经超过沈昂了!”
“私底下的记录也能算数吗?那游泳协会怎么不把他私底下的成绩拿出去当世界纪录啊?”
“大家不都说了,沈昂伤愈复出以后,状态还没有完全恢复!”
“状态这种东西,沈昂肯定很快就能找回来的!说不定这一场他就已经找回来了!”
两个人你来我往争了几句,最后怒气冲冲地一起转头看向易倾,等待她的回答。
易倾当然是帮亲不帮理:“我希望沈昂获得胜利。”
“姐姐你也觉得沈昂是王者归来是吧?”获得了支持的小姑娘得意洋洋,“他最讨厌输了!”
沈昂确实很讨厌输,这易倾是知道的。
但竞技状态真不是小宇宙,爆发不出来的时候那就是爆发不出来。
男子400米自由泳的预赛,沈昂拿了第三。
下午复又决赛,沈昂还是第三。
易倾早在颁奖开始之前就起身悄悄离开观众席,给泳队的助教打电话问位置了。
她在更衣室外翻看着手机上关于这场比赛的评论,眉逐渐蹙了起来。
不是人人都和易倾一样坚信沈昂会恢复从前的状态,也有许多人抨击他已经江郎才尽,还不如直接退役,算是急流勇退、给自己保留从前的荣耀和地位。
大概是关键词重合,偶尔易倾还能刷到一些奇奇怪怪的采访视频。
比如其中有一条是记者问沈昂:“好像又换了新耳钉?”
本来满脸写着“无聊”的沈昂顿时抬起了眼睛,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扬:“我老婆给我挑的。”
大概是为了制造节目效果,还给这七个字重复播放了三遍。
易倾沉默地退出视频重新看了正文,配词是“如何让沈昂回答记者问题”。
底下热评第一则是:【沈昂:你要跟我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啊.jpg】
易倾:“……”
看了约莫十分钟的手机后,易倾听见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应该是参加完颁奖仪式的人回来了。
易倾锁定手机,一抬头就看见沈昂和卢景理一前一后朝她走来。
“易倾?”
“易倾?”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叫了她的名字。
沈昂顿时警惕地看向了卢景理。
卢景理完全没注意沈昂身上的杀气,像背后插了小翅膀似的开开心心加速跑到易倾面前:“你好,能给我签个名吗?我是你的偶像……啊呸呸呸,我是说,你是我的偶像!”
易倾诧异地指指自己。
“对对对!”卢景理兴奋得小脸通红,“我在游泳之前很喜欢室内设计,投稿和你参加过同一项比赛!啊,就是你用‘四季’夺得冠军的那一次,虽然我最后什么奖都没有拿到啦,哈哈哈……”
易倾见多识广,这种场面里也很快反应过来:“这么巧。”
“不巧!”卢景理昂首挺胸,“我知道你和沈昂结婚,所以才特地缠着他一起过来的。”
易倾看了眼沈昂,见他的的表情已经臭到不能再臭,有点好笑地道:“好啊,给你签名的话,签在哪里比较好?”
卢景理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纸笔,恭恭敬敬:“请。啊,我的名字叫……”
“我知道你叫什么,”易倾在纸上写下他的名字,“你是沈昂现阶段最需要打败的对手。”
卢景理“哇”了一声,一点也没受到打击:“那我要努努力了!”
这孩子好像就真是来要签名的,拿过易倾签好的纸后喜逐颜开,结结实实在纸上亲了一口:“谢谢你!”
易倾朝沈昂伸手示意他过来,边对卢景理道:“不用谢,不过我还有些话要和沈昂说。”
卢景理了然于胸:“我现在就立刻消失!”
他做了个敬礼的动作,转身脚底抹油地溜了。
沈昂磨磨蹭蹭上前,牵住易倾的手,不服气地嘟哝:“……输了。”
易倾带着他去靠墙小角落的公共长椅,刚把他按在座位上,就被沈昂抱住了腰。
年轻人挫败地把脸埋在她肚皮上,声音闷闷的:“下次一定会赢回来的。”
“……气哭了啊?”易倾低头细听。
“没有。”沈昂硬邦邦地否定,“就是不爽他比我快,还跟你表白。”
易倾觉得自己有必要澄清一下:“那根本不是表白。”
“一个意思。”沈昂不讲道理。
易倾无奈地揉揉他空无一物的耳垂:“给你撒一会儿娇,然后就回更衣室。”
沈昂闻言抬起了头。
他把下颌抵在易倾肚子上,像个要糖的小朋友似的开口:“那你哄哄我。”
“怎么哄你?”
“亲一下。”
“……”易倾瞟了眼走廊远处。
这地方虽说没什么人过来,但隐秘也是真算不上隐秘。
“回家再哄。”她拒绝道,“这里会有人来的。”
“我又不要野战,”沈昂嘀嘀咕咕地说,“就亲一下被人看见也不要紧啊。”
易倾没有他这种大无畏的心态,捂住沈昂还在发牢骚的嘴,低头快速亲了他的额头:“好了吧。”
沈昂想说话,但易倾牢牢地给他捂了回去。
两人僵持了几秒,沈昂气呼呼地低头,又自闭地把脸埋进了易倾手掌心里。
……
教练开完小会回更衣室的路上本来还在头疼沈昂的心理状态,一听助教说易倾早就来等沈昂,顿时松了口气:“有易倾在,那肯定没事了。”
助教很赞成:“沈昂的状态是在逐步恢复的,再过一段时间他就会和以前一样牛逼、甚至说不定更上一层楼了。”
教练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只要那小子自己能把得稳……不过有易倾这根绳子拴着他,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几人边说边走到了更衣室门口,教练开门进去一扫,发现所有人都在里面——除了沈昂。
“他不是比我们早回来?”教练懵逼。
助教也懵逼:“你们谁见到沈昂了吗?”
众人纷纷摇头:“没回来过啊。”
助教反应了几秒钟,灵机一动,转头开门往外面探了个脑袋,左右一看就找到了正抱着易倾撒娇的沈昂:“噫,没眼看。”
另一个助教也探头:“什么什么?给我看看。”
不过十秒钟的功夫,一连串的脑袋顺着门从高到低挤成了一列,热烈围观队内大佬不要脸现场。
先发现他们的是易倾,她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容,远远比了个“马上就好”的手势。
队员们不禁感慨:“她也太宠沈昂了。”
“哼,你就宠他吧。”
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大了一点,沈昂耳朵一动倏地抬起头来瞪向更衣室的大门,穷凶极恶:“看我老婆干什么,你们没有自己的老婆吗?”
一群小年轻嬉皮笑脸地缩了回去,还顶嘴:“没——有——”
门被不知道是谁——估计是教练或者助教——从里面重重地关上了。
沈昂还怒气冲冲瞪门,像要穿过门板用视线杀死他们。
易倾哭笑不得地揪沈昂的耳朵:“行了,教练都开完会,你也回去,我在停车场等你。”
沈昂一下又有点泄气,他侧过脑袋亲易倾的手臂,发了狠地立誓:“下次一定赢。”
……
四个月后的公开赛,沈昂果然真正王者归来,演绎了什么叫作“我的纪录只有我能打破”。
卢景理发挥失误,没有得到名次,在过道里哭鼻子。
易倾正好经过,安慰了卢景理几句,又顺手给了一颗放在包里的黑巧克力。
——正好被嘀咕着“易倾怎么还不到”出来找人的沈昂撞见。
沈昂气死了,抱起易倾就直接抢走:“你都不哄我居然哄他!”
……那天两个人回去后直到午夜都没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