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21(1 / 1)

时清柠现在已经不相信柏夜息说的“不疼”了。

他没再说话,细长手指掰开了碘伏棉棒,指间发出一声脆响。

棕色的液体流入棉芯,散发出淡淡的刺激性气味。

鲜血,伤口,疼痛。

时清柠比普通人更多百倍地熟悉过这些,却不代表他能够无动于衷。

他轻轻托起了柏夜息的手,男生手背温凉,体温依旧很低。

时清柠之前生病时就常年体温偏低,穿多厚都捂不回来,那是因为他的心脏供血机能不足,直到现在恢复后,时清柠手脚冰凉的状况才好转了一些。

可是柏夜息的手,却比他更凉。

如浸过寒泉的冷玉,那是再精巧的雕琢都比拟不及的天生完美。柏夜息的手冷白而修长,此刻却被一道令人心惊的长长血口斜贯了整个掌心。

血色还在从伤口中缓缓沁出来,完全没有要停止的迹象。

赵医生之前就说过。

柏夜息的凝血功能不是太好。

时清柠鼻翼微动,抿紧了薄唇。

他小心翼翼地滚着棉棒擦去了柏夜息掌间的血痕,呼吸都放浅了,生怕会惹得对方更疼。

但时清柠也知道,

不可能不疼。

那道血口被割得太锋利,边缘的薄皮都微微掀了起来。

透出一种失色的惨白。

可是别说是吸气和痛呼。

被处理着伤口的男生,连手掌上一点吃痛的肌肉收缩反应都没有。

他的指尖动都没动一下,只是舒展似的平摊着,指背轻触着少年的体温。

“好了。”

时清柠低着头,很轻地说了一声。

他的睫毛在颤,幅度轻到不易察觉,却全动作在另一个人的心口。

柏夜息没觉得掌心疼,却蓦然觉得指尖有些发痒。

时清柠小心地把对方的手轻轻放稳,确保自己开口时的颤动不会影响对方,才道。

“我没带粗的绷带,伤口太长不好缠,先暂时贴住,等下回去再重新包扎。”

柏夜息低应了一声。

“嗯。”

时清柠起身:“你等我一下,我去找老师帮你请个假。”

“不用。”柏夜息说,“请过了。”

“请过了?”时清柠有些意外,“你今天不上晚自习吗?”

他原本以为柏夜息这么想来上学,还提早来了一天,理应想多待一会儿才对。

不过柏夜息现在的情况,肯定也没办法自习了。

两人便一同离开了学校。

回到时家,帮时清柠复健的医生也到了,正好帮柏夜息包扎了一下伤口。

那道伤口并不算深,更没有像时清柠担心的那样伤到神经。

只不过伤口长了些,而且位置着实有些不太方便。

那正好柏夜息的常用手,只要他一收拢手指,就难免会牵连到掌心的伤口。

更别提他还要拿笔写字。

时清柠想想都觉得疼。

等到晚上给人讲白天的课业时,时清柠就没有让对方拿笔,主动帮柏夜息勾画了笔记。

柏夜息垂眼看着自己的书。

那上面又多了不少时清柠的笔迹。

不仅是学习,柏夜息的生活也肯定会受到影响。因此时清柠又提了一次,想让柏夜息在时家留宿。

但柏夜息仍是拒绝了。

他说还有明天会用的书要拿。

时清柠退了一步,说:“那明天早上去接你?我们一起去学校吧。”

这次柏夜息没再摇头。

“好。”

外面起了风,时清柠原本想把要离开的人送到门口,却被柏夜息和黑西装一起制止了。

于是时清柠只能趴在温暖室内的玻璃窗边,看着柏夜息离开。

夜色冷肃,一身暗色的男生几乎要融入黑暗之中。

走出时家大门前,他回头,遥遥望向了那个亮起的玻璃窗。

窗边的人影还站在那里,盈盈透着暖光。

与梦境不同,他还在和柏夜息挥手。

柏夜息站在黯淡无光的阴影里,握紧了手指。

他的指尖正掐在那道长长的伤口里。

隔着一层绷带,尖锐的疼痛和淡淡的血色一同渗透出来。

真实得让人眼热。

柏夜息无声地应了一声。

以那个他太久没有叫出口过的称呼。

夜冷风寒。

有归处的人从不少温暖。

柏夜息离开得很快,时清柠总想让他留宿,但从未成行。

柏夜息自己清楚。

如果晚上真的待在时清柠身边,他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

柏夜息微微掐紧了掌间的绷带。

他能清晰感受到血液涌出的流动与刺痛。

这种感觉太过熟悉。

所以柏夜息也清醒地知道。

尽管这是自己故意割破的伤口。

但流出的这一点血,还远远不够倾泻那永远过溢的迫切与贪婪。

第二天早上去接柏夜息时,时清柠在三分钟内打了五个哈欠。

他昨晚没有睡好。

虽然之前时清柠的睡眠质量也不算高,却也没想昨晚那样噩梦连连,全是柏夜息失血过多的模样。

早上时家人都不在,时夫人打了视频电话过来,看时清柠脸色有点白,还担心地问他要不要请一天假。

不过时清柠各项身体指标还算正常,他最终还是得以被放行。

黑西装原本想去接完柏夜息再回时家接人,但时清柠自己坚持要去。

直到安安稳稳地见到柏夜息,时清柠才终于松了口气。

男生手上的绷带换了一种,时清柠不由多看了一眼。

柏夜息道:“换过了药。”

时清柠问:“好点了吗?”

柏夜息点头:“过两天就没事了。

时清柠仍是很小心,上了汽车后座,目光一直落在那雪白的新绷带上。

他还特意坐得离柏夜息远了一些,怕自己不小心碰到对方。

不过汽车没开多久,少年的身子就慢慢倾斜了过来。

肩膀微微一沉。

柏夜息侧头。

他看见了少年微微泛粉的小巧鼻尖,和那卷翘安稳的长睫。

时清柠居然在车上睡着了。

副驾驶上的孙明瞥见,有些讶然地回过头来。

这些天一直跟着小少爷,孙明比谁都清楚时清柠的状况。

时小少爷很容易晕车,能适应的车型只有寥寥几个,而且汽车必须开得特别平稳,才能稍微减轻一些他的压力。

平日里车上连轻音乐都很少放,怕小少爷会被吵到。从时家到二十九中还算近,只要稍微长一点的距离,就算时清柠一路闭目养神,下车后也有可能会止不住想干呕犯恶心。

所以今天去接柏夜息时,他们才想劝二少别跟着。

但孙明怎么也没想到。

小少爷居然会在车上睡着。

少年不只在睡,还睡得很安稳。柏夜息今天没有束发,长发在肩后垂下,有几缕落在肩头,被少年柔软的颊侧压住了。

轻暖的鼻息拂过墨色长发。

冷冽的淡香中,无声地混入了清甜的软蜜。

柏夜息长睫低垂。

他不动声色地转了转手腕,腕间那条素链被袖口磨出轻微的碎响。

前方忽然有个大转弯,尽管司机车技很好,汽车也平稳,但离心力还是让原本睡着的少年斜了斜身子。

柏夜息停下腕间动作,放缓了呼吸。

但肩上的人动了动,还是睁开了眼睛。

少年迷迷糊糊地睁眼,在颊侧柔滑的触感上蹭了蹭,白皙的侧脸被蹭挤出柔软的弧度。

“唔……”

他发出了一点呓语,无意识地蹭了几下柏夜息的长发。

没来由地让人想到什么幼崽,总喜欢伸爪够弄亲近长长的垂落下来的东西。

许是得到了心满意足,少年并未像人担心的那样从肩膀离开。

蹭完,他再度闭上了眼睛。

枕着那隐散冷香的长发,少年安稳地睡了过去。

抵达学校时,时清柠自己也很意外,他居然在车上睡着了。

虽然被他枕了一路的柏夜息并无异色,但时清柠还是有些愧疚。

明明对方才是病人,需要照顾。

时清柠还察觉自己压住了男生的头发,他伸手想帮人抚平一下。

但其实柏夜息的头发很顺,并没有被压乱。

反倒是时清柠抚平之后,鬼使神差地没有松手,还多摸了几下。

柏夜息回头看他。

“没事,”时清柠欲盖弥彰地帮人把长发理好,“你的头发没乱。”

柏夜息什么都没说,反倒是被他看着的时清柠有些心虚,轻咳一声,匆匆拉着人去了教室。

到教室时,正是早饭时间,还没开始上课。

柏夜息去了一趟后勤处,领回了自己的校服。

校服是宽松的运动款,柏夜息拆开塑封,把外套披在了自己身上。

衣服的内外两侧是不同的触感,柏夜息没去管内侧,反而抬手,用手掌试了试校服外侧的触感。

做过耐磨处理的衣料明显不怎么光滑。

太糙了。

柏夜息面无表情地想。

会把人磨到。

得换种材质。

柏夜息随手给校服拍了张照片,才刚发出去,他就遇到了路过的班主任。

“柏夜息。”

解初夏朝他招招手。

“你过来一下。”

昨天来学校时,柏夜息已经被她领去简单聊过。

他跟着班主任去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已经有几位老师在了,原本大家都在低头忙碌,瞥见柏夜息进来,不由都有些地好奇地望了过来。

毕竟长相这么突出,又留着显眼长发的男生实在罕见。

解初夏找了把椅子,让柏夜息坐下,才问他。

“昨天忘了问,你这个发型的事……我听时清柠的妈妈说,你不想剪发,是吗?”

柏夜息点了下头。

解初夏也渐渐了解了这个学生的话很少,她继续道:“可以问一下原因吗?”

柏夜息沉默了一下。

鼻间若有似无地泛开一点清蜜般的甜香。

他说:“有人喜欢。”

“谁?”解初夏问,“是对你很重要的人吗?”

柏夜息话少到几乎全用点头之类的动作代替开口。

可他这次却极认真地重复了一遍。

“很重要。”

周围几个老师的目光并未散去。

反而更好奇了。

解初夏沉吟了片刻,道:“小柏,你的情况我也了解了一些,不过咱们二十九中平时是管得比较严,男生想留长发的事还是有些特殊。”

特别是柏夜息这种几乎覆背的长度。

“我去帮你问一下吧,看看能不能通融,之后再和你商量,可以吗?”

柏夜息点了下头。

解初夏又问了他几个适不适应之类的问题,才让人回了教室。

柏夜息一走,顿时有老师问。

“这小孩怎么回事啊,留这么长的头发?”

“他情况比较特殊,”解初夏解释,“我听时夫人说,他刚记事的时候就被拐卖了,到现在也没找到亲生父母,连学籍都是现登记的。”

她叹了口气:“听说他一直在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唉,也是个可怜孩子。”

老师们纷纷惊讶。

“我的天,被拐卖的?”

“怪不得话这么少,在外面没少吃苦吧……”

“哎对,那他刚刚说有人喜欢才留头发,会不会是他亲生父母喜欢啊?”

“有可能,再说他这个发型这么特殊,要是哪家丢了孩子的,知道有个长发的男生,说不定就真的找上来了呢。”

这个猜测很快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同。

“那确实不能剪啊,要是真的错过了父母的信息怎么办?”

“小夏,要不你找主任商量一下?”

解初夏点头。

“嗯,我去帮他争取看看。”

赶在上课前学生来齐了之后,解初夏去了教室,把柏夜息这位新同学介绍给了大家。

虽然前两天刚有个新同学过来,但这次,同学们的好奇依旧没有减少。

不过这次很快就上课了,并没有给大家留下多少议论的时间。

大家其实也没有多少心思议论了。

因为接下来,又到了英语老师的课。

这一节要学新课,照旧要找人读课外材料。英语老师一视同仁,并未因为那天时清柠读得好,就一直选他来读。

所以这次材料发下来,依旧是随机点人。

同学们的头埋得一个比一个更深,这回的课外材料比之前更长,词量甚至达到了五百多。

这么长的文章,要么就是得磕磕绊绊读上七八分钟,要么就是读不下来换人继续读。

哪个都显得很恐怖。

英语老师也习惯了大家的反应,照旧慢悠悠地喝着茶,准备翻点名册。

不过这次他还没去拿名单,就又看到了一个新面孔。

“咦,最后排那位,”老师扬了扬下巴,“又是新同学吗?”

时清柠第一个意识到了他在说谁。

是柏夜息。

如同情景再现一般,英语老师直接点了他。

“那就让新同学来读一下吧。”

同学们明显地松了口气。

甚至都有人开始幻想,要是再陆续多来几个新同学就好了。

每次被点的都是新面孔,他们就永远都不会被提问到了。

但这些窸窸窣窣的碎响,在那位新同学开口时,却都瞬间消失了。

柏夜息一开口,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了他。

不只是因为男生那冷冽微磁的声线,也不只是他流利到过分的熟练。

更让人惊愕的是。

他居然和前两天开口朗读的时清柠一样。

都是极为标准的、优雅到让人耳根微麻的英音。

连英语老师都愣了一下。

海城地处华北,当地口音颇有特色,后鼻音很重。大家的普通话发音都受影响,连带着英语也会染上口音。

虽然平日自己不觉,但其实一开口就很容易被听出来。

而且省内教学普遍对口语不算多重视,虽然二十九中已经是海城最好的高中之一,但不少英语老师开口时都会带口音。

老实说,就算找遍整个学校,也不一定能挑出几个标准的英音。

这回怎么这么巧,让他们一连遇上了两个?

大家听得都有些愕然,而且越听越有些面色古怪。

不只是同为英音的问题。

怎么觉得……新同学和时清柠的口语越听越像?

甚至还有前些天请教过时清柠的同学忍不住想。

这是在一个地方辅导出来的……?

可小时不是说他是自己练的吗?

时清柠自己也很意外。

薄荷是什么时候练的英音?

两人之前虽然一起学习过,但柏夜息很少开口,时清柠也习惯了对方的寡言。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对方开口。

冷磁优雅的声线如同漾开的水波,轻轻拨动了无声的琴弦。

时清柠一个恍神,忽然想象出了柏夜息站在另一个地方讲英语的模样。

他抬手,轻轻按住了额角。

平静的水面荡开波痕,忽然翻卷开隐藏深处的波澜。

时清柠的记忆摸索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进展,但现在,他却忽然回想了起来。

似乎正是因为英语口音太好,柏夜息才被第二个追求者注意到。

那个追求者是位富二代,他的家世优渥,样貌英俊,精明干练,颇受欢迎。

富二代欣赏柏夜息的能力,从而对人产生了兴趣,然后开始了锲而不舍的追求。

比起安家的儿子,这位追求者要成熟沉稳得多,行事也更加理性。

如果柏夜息能和他好好在一起,原本可以抚平过去的伤痕,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可那人最后却对柏夜息说。

他另有所爱。

……柏夜息只是个替身。

时清柠额角一阵阵发疼,指尖捏紧了,握着笔在本子上回忆着那个富二代的名字。

秦……

剥茧抽丝一般,无形的长线从记忆中被拉扯而出,编织出模糊的情景。

时清柠不知道柏夜息什么时候停下的读诵,甚至连英语老师在课上讲的什么都没太听清。

他无暇他顾,努力想要抓寻住那些碎片。

不过因为之前记忆突增时流鼻血和昏厥的教训,这次时清柠并没有太急迫。

直到一节课结束,他才慢慢拼凑出了小说里第二个追求者的主线。

他也顺利回想起了那个富二代的名字。

看着自己写下的名字,时清柠不由沉思。

这个名字好像有点……熟悉?

会不会是和时家有交集?

既然这人是富二代,那和时家有关联也说得过去。

恰在此时,下课铃响了起来。

时清柠原本想趁下课仔细整理一下思绪,却听见同学叫他。

“老师让你去办公室!”

时清柠便先放下笔,离开了教室。

好在这次时清柠的身体并没有太多异常反应,剧情也拼出了个大概。

所以他的心情其实还算不错。

但时清柠并不知道,他前脚刚离开,柏夜息就走到了他的位置那边。

因为对这个新同学太陌生,他本人看起来又太冷淡,虽然下了课,但暂时还没有人和柏夜息搭话。

他本人更不会主动找人去聊。

柏夜息之所以会过来,是因为他上课时,就察觉了时清柠按压额头的动作。

不舒服吗?

他还看见对方一直在写着什么。

柏夜息走过去,正好看见时清柠桌上的笔记本。

少年离开得太急,还没把书本合上。

瞥见上面内容时,柏夜息冷色的瞳孔难以察觉地微微一紧。

纸张上密密重重,竟全是一个人名。

柏夜息从未想过。

少年那么认真地伏案勾画,竟是在纸页上反复描绘另一个人的名字。

男生瘦削的下颌紧紧绷起,神色冰冷至极。

他无声地在唇齿间咬出了那三个字。

秦、知、深。

作者有话要说:好不容易睡到柠檬,结果就有了情敌。

可能说明睡得不够彻底叭。

我怎么写这篇文每章都能五千多qaq我不再是日三千的我了。月底啦,求一下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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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外界传闻,“审判”的舰长和审查官是两位活阎王,面和心不和。

当事人胥非:假的,我和舰长感情深厚难舍难分,尤其最近我一不在身边,他就会患得患失,情绪波动大可能脾气不好,大家多担待。

媒体记者还没来得及做笔录,朝后方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胥非一回头,对上了陆溟面无表情的煞神脸。

当晚,所有人眼睁睁看着胥非被舰长扭送回了房。

战况足以想象有多惨烈,以至于直到次日启航,两人一度都没能走得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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