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8
全场静默了片刻。
谁也没看见,霍栩之的唇角,悄悄勾了个弧度。
他跟众人同时转头看,褚焉从他的办公室出来,正抱臂看着他们。
许秘书在一边汇报:“霍总,褚小姐之前便到了。”
霍栩之嗯了一声,挥挥手,让许秘书带着其他人都回了自己办公室。
他看着褚焉,打量着她的腿。
她在长t下穿了一条短裤,走了下身消失的风格。长t罩在她身上,长腿笔直修长,腿上骨肉匀停,像是造物主精心雕刻出来最好的作品。
只是,这幅作品上出现了瑕疵。
褚焉腿上的纱布已经全部拆完,这双腿有多好看,她左腿脚踝上方一寸的伤疤就有多刺眼。
霍栩之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却又难以形容。
他淡淡开口,问褚焉:“纱布拆完了?”
褚焉低头看了自己的腿一眼,“完了。”
“医生怎么说?”
“静养呗,最近一段时间尽量不要有激烈的运动。不过——”
她顿了顿,等霍栩之看着她,才继续:“医生说会留疤。”
霍栩之没说话。
他不说话,却不代表他不在意。
终究是留了疤。
邬妙涵在一边看得心惊。
这两个人话里的熟稔程度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如果说上次在庆大见到那一幕她还能安慰自己,霍栩之是为了褚鹤鸣才护着褚焉的话,那现在,她已经没办法继续安慰自己了。
霍栩之对褚焉是不一样的。
一旦有了这个认知,邬妙涵顿时便觉得她的心沉沉下坠,像是一直要坠入深海。
她笑了笑,“褚小姐也在,不如我们一起去吃顿便饭吧。”
褚焉有些为难,“今天吗?”
她倒不是故意想拒绝邬妙涵,但是她出门前已经答应了齐奶奶,不然的话她也很想跟着去蹭饭,看看这两人会发生些什么。
邬妙涵点头。
褚焉刚准备开口拒绝,霍栩之在一边截断她:“今天不行。”
“嗯?”
邬妙涵转头看着他。
霍栩之直接回绝:“吃饭这样的事不必了,工作上的事可以来公司谈。”
邬妙涵脸上的差点挂不住。
她心里一声叹息。
霍栩之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如果再纠缠,反倒是她不懂进退了。
她恢复镇定,看着霍栩之:“这是自然。”
她带着自己的人转身要走,临转身前,霍栩之叫住她:“妙涵。”
邬妙涵一振,回身看着霍栩之。
霍栩之神色淡淡,眼神也淡淡的,虽说没什么愠色,邬妙涵却敏锐的觉得不对。
她笑容收了收。
霍栩之说:“以后项目上的事情你们公司这边直接副总对接,副总有权限处理。”
邬妙涵怔住。
霎时间,难堪、尴尬、不甘又难过这些情绪悉数倒卷上来,卷得她差点站不住。
霍栩之是个君子,但君子并不代表她可以随时借他的名义一再靠近。
邬妙涵懂了他的意思。
她默了半响。
“我这边以后也会移交副总对接,我来也是为他们打基础,看来我们都有共识。”
她笑着说,脸色微微苍白,神态却落落大方。
她在竭力维持自己的尊严。
这是属于她的尊严,也是支撑她活下去的最大的勇气。
这一瞬间,褚焉竟然觉得有些佩服邬妙涵。
就算她们看上的是同一个男人,但她却觉得,邬妙涵护住了自己的体面,更重要的是,这份体面全靠她自己挣来,与别人无关。
她实在喜欢这样的人。
人活着不就是这样吗?虽说想要的东西需要自己去争取,但是争取不到了,努力过了,却始终护着自己的尊严,就算退出也是体面的退出。
她心里赞叹。
这一点上,她不如邬妙涵。
邬妙涵带着人走了。
褚焉左右看看,对霍栩之公司很是好奇。
她一毕业就直接进了娱乐圈出道,从来没出来上班过,现在乍然看见这么个地方,她多少有了些探索的欲|望。
但她没忘了正事。
她笑眯眯看着霍栩之,“霍老师。”
霍栩之看向她:“嗯?”
她轻轻嘟嘴,很快又放下,“齐奶奶说,让你晚上早点回。”
霍栩之静静地看着她,“就为了这个吗?”
褚焉愣了下,不为这个为哪个?
看他神色变淡,她顿时明白。
难道他是想问,她就为了这个来公司找他的?
褚焉一脑袋问号。
他这人设崩得还挺厉害,这种隐隐争宠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她怎么都觉得有点好笑。
她强忍住,眼里还是带上了浅浅的笑意,“那自然还有别的。”
“什么?”
褚焉眼睛一转,什么话都没再说。
霍栩之愣了下,笑意从他唇角扬起,一点点沾染到眼睛里。
他懂了。
褚焉脸色微红,轻咳一声,“我先回去了。”
霍栩之笑意仍在,他叫住她。
“等我一下。”
秘书室就在他们旁边,霍栩之叫了许秘书来,“下午的行程全部取消,我有事要先走。”
许秘书:????
他一脸懵逼地看着这两人。
他的老板,居然翘班了?
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从他五年前到霍栩之身边做秘书开始,从没见过霍栩之翘班。别说翘班,他老板虐自己比虐员工都狠,员工没上班他就到了公司,员工下了班他还没走,清冷得不像个凡人。
而现在,他居然看见了他老板翘班,真是有生之年。
许秘书一脸复杂,他看着褚焉,犹如看着一个导致君王不早朝的祸国妖妃。
他忍了忍,还是说:“霍总,您下午有个会......”
霍栩之随口说:“改到明天。”
许秘书:.......
他还能说什么呢?
霍栩之瞥他,“许秘书?”
许秘书一凛,当即应下来,“我知道了。”
转身前,又细细看了褚焉一眼。
漂亮是漂亮,但这么多年,他老板身边想扑过来的漂亮女人不是没有,这回怎么就不一样了?
许秘书眉头紧皱的模样,褚焉哪能看不见。
她沉默两秒,拦住了霍栩之,“齐奶奶上午不在家,我得去一趟医院看看我爸。”
许秘书:哦嚯。
想翘班还翘不成。
他都有些想捧点瓜子蹲一边看戏了。
只见他老板眉头轻拧,随即又极快放开,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嗯。”
但许秘书知道,他老板现在非常地不高兴。
他缩了缩脖子,决定从这个战场逃出去。
老板不高兴还杵原地看戏的话,他这个秘书也可以等着辞职回家了。
褚焉轻拍拍霍栩之的胸,安慰他:“不要难过。”
霍栩之转身进了办公室,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褚焉眼底带笑,看着他的身影进了办公室,她才往外走。
她的确是要去一趟医院。
就在之前,她接到了她爸爸打给她的电话。
她爸爸这段时间都在医院,她也一直没能进去看看。她也不知道,不许她去看她爸爸这个决定,究竟是她爸爸下的还是韩妙下的。
褚焉从霍栩之公司出来,慢慢走到电梯口
她按了负三层车库。
电梯将要合上之际,她听到有人喊了一声:“请等一下。”
是个女人的声音。
褚焉止住要合上的电梯,离电梯五米不到,邬妙涵气喘吁吁跑过来。
她脚下还穿着高跟鞋,跑动的速度半点不慢,看得褚焉都担心她会不会崴脚。
但幸好,邬妙涵顺利地来到了电梯里。
她礼貌道谢:“谢谢。”
褚焉不说话。
电梯开始徐徐下行。
看得出来,邬妙涵也是去车库的。
电梯里一片静默。
没多久,邬妙涵突然开口说话。
她说:“褚小姐跟霍总正式在一起了吗?”
褚焉愣了下,她没想到会上来就会是这个问题。
她摇摇头:“没有,我们暂时还是朋友。”
“暂时?”
“是的。”
邬妙涵听懂了她的意思,暂时是朋友,也就是说以后关系一定会变。
她往后靠了靠,上半身靠在电梯壁上寻求支撑,才淡淡开口:“霍总很喜欢你。”
褚焉也明白了。
邬妙涵连对霍栩之的称呼都变了,已然说明了问题。
她笑了笑,“我知道。”
气氛又沉默下来。
良久后。
邬妙涵说:“其实我回国,多半原因是为了他。”
褚焉没说话。
邬妙涵也没管她的反应,自顾自说下去,“他一直是个很洁身自好的人,我一直以为,他会像之前那些年一样不喜欢任何人,那我凭借之前跟他的关系,至少能占一个先机,在他需要结婚对象的时候首先会考虑到我。这么多年,我努力站到了这个位置,就是想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她顿了顿,看着褚焉的眼睛微微有些泛红,“褚小姐,我真的很喜欢他。”
褚焉回望回去。
她眼神真挚,鼻翼轻轻颤动,攥着身后电梯杆的手握得发白。
这个感情是真的。
褚焉说:“我知道。”
邬妙涵笑了笑,“我很羡慕你,也有些嫉妒你。”
褚焉嗯了一声。
把霍栩之的神态学了个十成十。
她有些意外,邬妙涵能跟她这样坦露心声。意外之余,却也觉得,这个女人值得她尊重。褚焉不知道她的过往,只知道在这段关系里,她坦诚且见好就收。
这点很难。
许多人学不会这点。
邬妙涵又说:“我说这个话的意思,并不是要跟你抢,我没有抢的资格,我只是怕我不说,以后都再没有机会说了。我喜欢了他八年,从我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喜欢他,一直到现在,可惜,他不喜欢我。我本来觉得不喜欢也不要紧,只要有机会我就愿意抓住,但是我没想到,他会喜欢上了你。”
褚焉继续沉默。
电梯下行得很顺畅。
邬妙涵轻轻仰头,长长呼出一口气,“既然他不喜欢我,那我也不会继续喜欢他了。”
这个时候,电梯叮一声,她们已经到了。
出电梯前,邬妙涵侧头看着她,轻笑了笑:“褚小姐,我祝福你们。”
褚焉:“谢谢。”
褚父的医院跟霍栩之公司在一个方向,这个时间不是上下班高峰期,街面上并不堵车。
褚焉很顺利便到了医院。
褚父在去年年初时候犯过一次脑梗,病情并不严重,只是需要住院休养。
而去年年初,也正好是他把褚鹤鸣从国外叫回来的时间。
褚父住院之后便极少跟外界来往,他住的那一层更是被韩妙早早包下,整层病房除了褚父外再无别的病人。
褚焉到的时候,护士刚好把褚父推到楼下花园休息。
护士站在褚父身后,稳稳推着褚父的轮椅。
他们周围,还有十来个保镖站着。
褚焉打断护士,“我来吧。”
褚父一见她,眼里迸出欢喜,“焉焉来了。”
褚焉嗯一声,跟护士换位置,站到了褚父身后,推着褚父的轮椅往前走。
褚父今年刚到六十,是个很温和的父亲,一场病导致他头发微微有些花白,看着倒老了几岁。
这是这个月来褚焉第一次见他。
细想想还有些悲哀,这是她的父亲,却要经过她母亲的允许才能相见。
褚焉坐在他对面。
褚父看她的眼神十分慈爱,“累不累。”
“还好。”褚焉随口说,“这段时间我忙,都没能来看你。”
她并不想把她跟韩妙之间的事说给褚父听,褚父现在除了养身体,其他都不需要他考虑。
可褚父哪里能不明白。
他看着褚焉的眼神不见责怪,反而更加怜惜,“跟你妈吵架了?”
“没有,我妈那脾气您知道的,跟她吵不起来。”
“还说没有。”褚父说:“看你,嘴都撅起来了,一脸不高兴。”
褚焉一摸,果然,她的确是噘着嘴不高兴。
褚父笑了笑:“从小你就是这样,什么事都喜欢跟你妈强着来,你妈不许你做的你一定偷偷会去做。”
褚焉:“嗯。”
褚父:“我好久没见你,就知道肯定是跟你妈吵架了。你妈这人控制欲强,总喜欢把事情都抓在自己手上,但也不能全怪她,如果不是我,她也不会变成这样。”
褚父跟韩妙刚结婚那两年,褚父忙着跑外面的事业,很少把注意力放在妻儿身上。可世上的巧合就有那么多。褚焉出生时,褚父正好出去谈生意,而这个时候,韩妙已经要生了。
如果不是韩妙自己挣扎着去了医院,可能褚父回来家里就是一尸两命。但就这样,韩妙都伤了身体,自此再也不能生育。
因此,韩妙才不得不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褚焉身上,更是插手了公司的所有事务。
褚父轻轻叹息:“我总想着那些年是我亏欠你妈,所以放纵着她,她不想看见鹤鸣,我就把鹤鸣送出国,正好也陪陪他母亲。可我没想到,如今会变成这个局面。”
褚焉沉默着。
她对上一代的恩怨情仇没什么兴趣,但上一代的恩怨情仇延续到了现在,而且她妈更加变本加厉,这是她接受不了的。
她总觉得,她妈给她套上了一把枷锁,这个枷锁牢牢把她困住,越是想挣脱,越是不能挣脱,反而更加呼吸困难。
要逃脱的办法,就只有打破它。
她看着褚父,“您要听实话吗?”
褚父说:“你说。”
褚焉冷静下来,“我妈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如果说我妈有七分责任,那剩下的三分一定在您身上。早在一开始您就该给我妈足够的安全感,如果不是您三天两头在外,我妈不至于把所有的精力放在公司上;到了后来,您在该约束我妈的时候没约束,放任我妈把哥送出国,放任我妈做任何事。如果没有您在背后推波助澜,我妈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褚父沉默。
这个指控,是褚焉早在很多年前就想对褚父说的话。
韩妙真心实意爱着褚父,但褚父,作为父亲他合格,作为一个丈夫,不论是对褚鹤鸣母亲还是对韩妙,他都是不合格的。
在韩妙最需要安全感的时候,褚父不在家;在韩妙开始对公司抓权利的时候,褚父放任不管;在韩妙要把褚鹤鸣送出国的时候,褚父退让。
一步退步步退,没有褚父,就没有今天的韩妙。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你说得对。”
他又何尝不知道这点,但家事上,他总免不了觉得,就这样吧,这样也挺好。
就这么糊弄了这些年,如今到了糊弄不了的地步,却逼得儿子女儿跟妻子兵戎相见,这又何尝不是他的错。
褚父一瞬间颓然下去,太阳底下,他的脸色看着都有些衰败。
褚焉不忍心,她忍不住反思刚刚的话是不是太重了。
她嘴动了动,终于还是叫了一声:“爸。”
等褚父看过来,她说:“我送您跟我妈出国吧,或者送你们去我妈老家,你们去过一段二人世界,我去陪着你们。”
“好是好。”褚父说:“可现在你妈不会放手,不然我也不会还在医院。”
褚焉说:“我妈必须要放手了,再让她折腾下去,公司可以提前申请破产清算了。”
韩妙之前只是管理公司的一些细节,大框架是由褚父掌握。但随着褚父生病,公司全部在韩妙手里之后,这两年时间整个公司实在出了许多昏招。再加上公司变成韩妙跟褚鹤鸣之间的战场,整个公司的人无心业务,都在互相分派争斗,这对一个公司来说是致命的。
韩妙退下,褚鹤鸣不会对她下死手,但如果一旦是褚鹤鸣退了,那他们一家人都没有呼吸的自由了。
褚焉神色渐渐坚定。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种局势,那么,韩妙必须要退。
“焉焉。”褚父叫了她一声:“放过你妈。”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一直都觉得,在家庭关系里一定是互相作用的,有控制欲强的爸爸,必然有丧偶式婚姻的爸爸,我一直都希望能对身边的人也好,笔下角色也好,多一些同理心,希望我真的能做到这点吧。除了恋爱之外,还有很广阔的天地值得去遨游。
与诸君共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