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昙君亦让雁归驱散围观的人,这可是要献给虞夫人的好东西,万不能有任何闪失。
雁归得了命令,走到聂青雪的身边,脸色突然大变。
她一把抓住聂青雪的肩:
聂青雪步下台阶时,将云意姿有意无意地掠了过去,看都不看一眼。那许诺会在公主跟前美言的事,竟是半点也不提。
云意姿并不在意这些,只是看了眼她手里的花,唇角微微勾起。聂青雪一路走来,都将海棠躬身护着,就像护着什么天大的宝贝儿,生怕磕着碰着,好些人围上来笑脸恭喜,她都板着脸,一脸不悦。
“你做了什么?”
聂青雪吓得差点跳起来,“什么?”
虞夫人甚是爱花,最爱海棠之类,此番必定投其所好了!
周昙君喜不自胜,又将她夸赞了一通。聂青雪得了极大的嘉奖,扬起了下巴,娇声谢恩退下。
柳氏不屑冷哼,“小人得志。”
聂青雪喘着气,顾不得擦掉额头上的汗珠,她眼里满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稳住呼吸,走上台阶,向公主行礼之后,将手中黑布掀开,周昙君只是漫不经心看了一眼,就被夺去了呼吸。
等各位媵人都献过了,公主还是不甚满意。聂青雪是最后一个赶到的,云意姿看见人的时候有点诧异,看来她的胆子比她想得大多了。
没有任何人发话,她也敢自己站起身来。这事若让大宗姬知晓,会不会轻易放过?
云意姿低头,悄然退了下去。
待她退到角落,有人碰了碰她的肘:“怎么选了这一朵?公主一向偏爱名花,你怎不献上那开得最大,最好的,你没看到,都惹得公主不高兴了。”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在里面。
斗花会开始前,公主将对各位媵人献上的花卉进行验视。
云意姿淡淡地将她望着。
极富盛名的西府海棠,在全盛时期是什么情状?便是这般,花瓣烟轻,秾丽最著,娇娆全在,香蕊积红。
周昙君更是立刻精神一震,大喜道,“总算是有能入眼的了。好,很好,好极了!”一连三个好字,可见她的满意。挥袖对身旁侍女道,“雁归,重赏!”
几点露水如泪粉,凝在那香肌玉骨间,夺目艳甚,仿佛满园春色都聚集在了聂青雪手上,将周围的纷纷比了下去。若说以花喻人,这西府海棠,便是那千古才出一位的绝世美人!
如此艳丽夺目的颜色,惹得旁人频频往这边望来。
云意姿见是那柳氏,轻松一笑,慢声道,“全盛的花儿移到盆土里,不出半日便要蔫了,倘若花瓣焦枯,必定惹得公主大怒,我……我也是无可奈何。”
柳氏抿抿唇,不说话了。
等她顺着雁归的视线低下头一看,整个人都僵住了。极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手中的西府海棠、在一息之间、全部凋谢!
围上来道贺的人吓白了脸,纷纷后退了一步。
“不,这不可能!”
聂青雪目眦欲裂,却无法阻止,只能竟眼睁睁地看着,鲜艳的花瓣就像突然被吸走了全部精华,开始极快速地败黄、枯瘦、萎缩、飘落。
就像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一瞬间化为风烛残年的老妪!
“这是怎么回事!这怎么可能?!”她骇得面无人色,身子直抖,惶惶不知所措地想找到做了手脚的人,那些人也怕惹祸上身,离得极远,她看来看去,见到周昙君一张美艳的脸上满是错愕,既而,将目光慢慢地锁定在了自己的脸上,眼底好似酝酿着一场可怕的风暴。
聂青雪立刻跪了下来:
“公主,这与奴无关!奴当真不知道它为何、为何……”她恐惧震惊到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周昙君想的却深了。
这海棠花刚刚还美艳不可方物,如今却尽数凋谢颓败,莫非预兆着什么?难道是有人……借这贱婢的手以花喻人,警告自己?
更糟糕的是,倘若这花,是在虞夫人的手中凋谢……想到如今的处境,另外两国的公主暗地里联合起来对付自己,周昙君的双目中浮上厉色。
她修长的指甲抓得泛白,狠狠地盯着聂青雪充满了惊恐的脸。
不好当众发作,用一种极为阴冷的语气说道:
“雁归,把人带过来。”
大家都用一种看着死人的目光看着聂青雪。她双目染上灰败之色,怎会这样?
明明之前都还好好的!明明……
她的身体被人拖动,猛地掼摔在了地上。
这是一片僻静的竹林,根本不会被人注意到。要审问谁,自然也是最稳妥的去处了。
周昙君的脸在阴暗中看不分明,长长的指甲托起聂青雪的下巴:
“谁让你这么干的。”
聂青雪疯狂摇头,难道公主怀疑、她是受了谁的指使?
不,她根本没有!如果公主认定她背叛,生了杀心,一切就就完了!
聂青雪害怕地直磕头,一迭声地求饶:“公主饶命,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眼泪鼻涕直流,哪里还有半点娇美之态?
周昙君见问不出什么,转过头,对雁归轻轻吐出四个字:
“畏罪自尽。”
聂青雪猛地抬起头来,鲜血顺着额头流下,显得狰狞可怖:
“我知道了!是云意姿!是她!肯定是她!是她动了手脚,公主!”
她想起云意姿的异常,越说越笃定,“之前她给我一种药,说是能让花开得更加茂盛!必定是那药有问题!说不定就是云意姿串通旁人,要陷害公主、她,她还想置我于死地!”
她双手颤抖地捧上一个瓷瓶,“是云意姿对公主有二心,与奴无关啊!”
周昙君挑眉,看向雁归,“这个云意姿,是何人?”
雁归看了一眼聂青雪,沉声道,“是公主陪嫁的媵人之一。据说与此女关系亲近,同居一室,乃是至交好友。”
瓶子在手里转了一圈,“有意思。”周昙君眼底一沉,“带她过来。”
聂青雪呆愣地跪着,视线被鲜血模糊。
“公主。”云意姿给周昙君磕了一个头,双手叠在额下,“求您饶恕青雪的过错。”
聂青雪缩在一边,恶狠狠地将云意姿盯着,她认定乃是云意姿陷害于她,毕竟那药确实是她亲手交给自己的。
云意姿没有注意到,仍然深深地跪伏在地,为她求情。
周昙君见她情真意切,不可思议地笑了一下,“事到如今,你竟然帮这个人说话?”
“你可知,方才你那朋友,都吐出了了些什么?”她慢条斯理说,“她将事情都推到了你的头上,说是你陷害于她呢。”
就像听见晴天霹雳,云意姿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不会的,公主,青雪她不是那样的人……”
“你的意思,是本宫骗你?”周昙君脸色一冷,拿出什么在她眼前一晃,“那这东西,是不是你的?”
云意姿犹豫了下,“是……是我自己调配的。”她面带茫然,“不知公主,这……有什么问题吗?”
聂青雪气急败坏,忍不住大吼:
“你还装!”
“我没想到,云意姿你好歹毒的心机!就是用了你给的药,我的花才会全部死掉,我也差点没命你知道吗?云意姿你这个贱.人!”
云意姿猛地转头,看向聂青雪。
她的眼中缓缓聚集起了水雾,里面有光芒破碎开来,让人看得心痛。
“你……你怎么能这样说?”
她好像在努力忍着不要掉泪,微蹙着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看着聂青雪的目光仍然温柔,“青雪,我告诉过你,我明明告诉过你的。这药性极烈,而那西府海棠娇贵,只可每日用一滴。你难道没有照我说的去做?”
聂青雪脸色微变。
而云意姿就像下定决心,神色凝重了起来,“我那天晚上回来,其实都看见了。你翻我的包袱,拿走了多余的药瓶,但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便什么也没说。我以为你有分寸……”
她终于掉下一滴眼泪,喃喃:
“是……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
女子的自责与包容,同聂青雪方才的歇斯底里形成了极大反差。
聂青雪的脸终于惨白到底。
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辩解的了,云意姿确实是告诫过她,而她为了达到更好的成效,也确实多拿了她的药,使用超出了剂量。
她忽然清清醒醒地意识到:
云意姿什么也没有做……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周昙君也听明白了,这就是一个蠢货急功近利、弄巧成拙的故事。
她冷嗤一声,看着云意姿强忍难过的神情觉得奇怪,此女看着并不像蠢钝之人,怎么就跟那种人交了朋友,还一心一意为她。
周昙君的心里已开始觉得云意姿是个可用之人,重情重义,又有这么一手制药的手法,如果能够放在身边,必定大有用处。
可她为了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不停求情,心性想来太过憨直,识人的眼光不好,太容易被利用了。
这不又来了:“公主,我愿将功抵罪,只求您能饶恕她的罪过。”
周昙君哼了一声,“哦?你要怎么将功抵罪,说来听听。”
云意姿垂下眼来,“我听说,太液池生有睡莲百顷,我愿为您找到最美丽的一株,来替代她的西府海棠。”
周昙君微感诧异,莫非是风灵水玉?她是早就听说过的。
可,不是早就已经过了花期么?
云意姿捧上陶土盆,周昙君淡淡往里看了一眼,并无说什么,眉宇间却浮上明显的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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