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盘上黑白成厮杀之势,一派剑拔弩张。
看来周昙君知道了太学校场发生的事儿,想必也听到了梁怀坤的那些言论,只她还愿意分出护卫来保护她,若是换作旁的公主,恐怕早就将她送出去讨好梁国公了。云意姿不由得在心中轻叹一声,遂认真往那棋局看去,这一看之下,不由得也轻轻蹙眉。
周昙君指下敲着一粒棋子,撑腮睨她道:
周昙君美目一转,幽幽说道:“既然习射,又岂会不懂这棋一道?你休要诓本宫。来,过来看看这一步,本宫该下在哪里好呢?”
她拈着一颗白棋儿,锁眉沉思,好似确实十分苦恼。
“彼强自保,逢危须弃,舍小就大,弃子争先,势孤取和。”
“本宫啊,最近就一直在想这个‘势孤取和’,你可解其意?”
只听她轻咳一声,温声问道:
“你可会弈棋?”
云意姿雪颈更低,“意姿出身鄙薄,如何会这贵人所习之物。”
想到这几天,周昙君陆续派了人手到她院子里照料外加看护,无意间防下了许多心怀鬼胎之人。有一个如此重视她的主子,云意姿不知是喜是忧,便也不好拂了她的意,遂利索地换好衣裳,随着雁归到八角亭去了。
周昙君早早便坐在亭中,数名侍女侍奉在后,她身着茜红纯色大袖衫,眉心描着凤凰花的花钿,葱葱玉指间拈着一颗雪白棋子儿,正款款落在方正的棋盘之中。
云意姿微笑,冲她点头。
却是在心里叹气,本想借着伤势躲过明晚的百国宴,便再也不用见到梁怀坤。只要明晚一过,使者各归百国,一切麻烦迎刃而解。
她是个顶顶有天赋的,做菜的手艺与日俱增,常常让云意姿赞不绝口,一餐能吃几碗饭,素折总是先羞涩忸怩一番,而后一脸满足地说下次给云姐姐做更好吃的东西。
不知是不是云意姿的错觉,发现自个儿有点胖了,今天早晨往铜镜里一瞧,下巴上长了不少肉,整个人瞧着都圆润了一些,不禁一阵恐慌,暗暗告诫自己绝不可再贪嘴。
这几日,云意姿都在闭门养伤。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看来周昙君是不准备让她躲懒了。
四周飘着月白色的纱帐,滤过阳光,淡金色铺洒一地,宛如织金薄毯。周昙君云鬓金钗,通身皆是雍容华贵之态,见云意姿进得前来,长长的睫毛一颤,将她上下扫了一眼,忽然展袖笑道:
周昙君并不说话,只微微抿起红唇,云意姿看她一眼,却没见着半分气恼,反倒很是和气。她越是和气,云意姿便越觉得诡异。
“来,过来坐。”
云意姿轻轻躬身,惶恐道,“意姿不敢。我身份卑微,岂能与王后娘娘平起平坐?”
回头一瞧,素折正好端着碗酒酿圆子走了进来,甜香四溢,她动动嘴唇,委婉的拒绝刚滑到嘴边,雁归便带着王后的旨意来了,先是走心地慰问了一番伤势,而后让云意姿务必到芳菲苑的亭中走一趟。
素折明显很是失望,端起碗,“那,云姐姐你快回来,酒酿圆子我会给你热着的。”
云意姿不明白她说这话的用意何在,沉吟片刻,说道:“所谓势孤取和,便是在自己的力量,没有对手强大的时候,争取妥善安置——无论是就地做活,还是逃出。”
周昙君轻笑一声。
“不错,”她长吁了一口气,“如今燕国楚国两位夫人联合,明里暗里都在给本宫使绊子,再加上数日前佟荷之死,更是被她们无限放大、煽风点火,叫本宫在虞夫人与王上之前丢尽了颜面,本宫身为这后宫之主却无法报复回去,坐在这个位置上,日夜都得胆战心惊……云氏,本宫问你,你可愿为本宫分忧?”
“还请娘娘明示。”云意姿垂手,恭敬道。
周昙君忽然神色一变,将满盘棋子拂落:“既然从前之棋已废,”
黑白棋子儿哗啦啦滚落在了地上,云意姿立刻跪倒,双手伏在额前,乌发于背后散乱,仿佛一卷水墨画:“娘娘息怒。”
周昙君默默看了她半晌,这才缓声道:
“你可愿为本宫做成这一步活棋?”
“……意姿不解。”
“你如此聪慧,本宫既然都说到这里,怎么可能不明白本宫的意思,”周昙君微恼,而后叹气,“罢了,本宫便直言吧。”
周昙君起身走近,一字一句说道:
“本宫要你,嫁给王炀之。”
云意姿盯着地面,沉默。
云意姿前世好歹也是梁国的大娘娘,自然晓得其中的道理,毕竟前朝后宫,本就密不可分,王后需要势力,最好的助力便是来自朝廷,如若支持者众,那么燕楚两国不论在后宫怎么扑腾,都翻不起什么风浪。
同理,王氏这一个渐渐由盛转衰的家族,也急需来自后宫的支持。此事于公,是周国与王家的双赢,于私,王炀之位高权重,个性沉稳,乃是非常好的□□。
她明白,周昙君到底不能庇护她一辈子。
之所以能回绝肖珏,是因为肖珏毫无权势、寄人篱下的质子身份,然而梁怀坤——梁公到底是一国之主,若他开口,就算王后不同意,王上也会考虑起来,他要拉拢诸侯势力,又岂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唯一的办法,只有以婚约之盟,借助琅琊王氏这座大山,她方得安全无虞。
云意姿冷静地考量着,审时度势,不以情感为先。
换个角度,若是不将王炀之考虑成夫婿对象,而当作盟友考虑,绝对是最好的选择。
良久,她才吐出四个字:
“意姿受命。”
周昙君欣慰道,“你果然最令本宫省心。”又道:
“周国使者昨日便已下榻到了驿馆,本宫会着雁归,向檀望善递去手信,再由他请示过临安檀家,将你的身份拔高,也好堵住悠悠众口。今后,你也能以命妇之身,进宫来继续做你的女官,升迁之道更为顺遂。尚宫还有半载便到出宫的年纪,云氏,本宫话尽于此,希望你能体会本宫的良苦用心。”
若非王炀之曾主动向王上说起,周昙君也不会特意找来云意姿。当时,他虽未将话挑明,但君臣之间自有默契,何况再嫁出一个媵人并非什么难事,遂与周昙君将事说了。
周昙君又与云意姿说了一下后续安排,便将人放走了。
出得芳菲苑,柳氏怀着满面惊讶,连忙三步并两步地上前八卦问:
“姑姑,婚期已经定下了?”
云意姿抬眼,“已定。”
“何时?”
“百国宴后。”
“这……”柳氏瞪眼半天,方才展颜笑道,“看来我说的还成真了呀!”
“恭喜姑姑觅得佳婿,有了个好归宿。其实我瞧着,姑姑与司徒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柳氏真心为她高兴,却见云意姿像是陷入了一种深深的苦恼。
云意姿瞧着天边,徐徐地吐出一口气。她只希望,周昙君所派的守卫能够有用一些,一定要把某人拦住啊。
事实证明,是拦不住的。
云意姿听着外边震天响的呼噜声,好一阵头疼,猜测他大概是用了什么迷烟,将所有人都迷倒了。
整个屋子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之中,有了外边鼾声的烘托,显出一片漆黑中的惊心动魄。
薄薄的月光铺落在地面之上,隐约勾勒出床榻边少年的轮廓,华美的长发在头顶束成马尾披散于身后,一股浓浓的血腥味萦绕不去,就像刚从战场上浴血归来。
云意姿都麻木了,小病秧子在她床边已经站了非常之久。有多久呢,从他进来缓缓走到床边,便一直站着,然后盯着她。
大概以为,她已经睡着了吧?可是,任谁被这种阴森冰冷的目光瞧着,都绝对不可能坦然安枕的吧。
他终于向她伸出手来,云意姿感到肩上的被子被他扯动,而后一把掀开。
云意姿默默地撑开眼皮,接受他阴冷视线的洗礼。看到她穿戴整齐,肖珏的胸膛起伏得更加厉害,好啊,等着他呢!
肖珏抓着被子,面容倒是平静。
忽然居高临下地勾唇一笑:
“你们公主怎么回事,这司徒的妻子才死多久,便又眼巴巴地送一个过去?”
云意姿不予回答。
她缓缓地坐起身来,理着头发,再将衣领整整,确定自个儿一丝不苟了,才抬起眸来,好言劝他道:“公子你以后别再这样,”
看看大敞的窗户,还有在落下来的笼子里扑腾不已的鹦鹉,叹气道:
“实在不合规矩。”
“……这是什么?”肖珏却压根没听她在说些什么,腰间匕首与玉佩碰撞,发出铿锵之声。他大步走到桌边,将一件绑着红绸的匣子举起,三两下拆了出来。
是婚书。
是王司徒今日下午,派他的书童亲自送来的婚书,底下压着信物,乃是一对无比华贵的手镯。
肖珏拿出这对手镯,嘴唇颤抖,好像随时就要把这玩意儿给砸了。云意姿看见手镯,也想到了一件事,于是起身,从箱子里找出来那对缠臂金,什么也没说,只拿着它们默默地走近。
肖珏双手垂在身侧,于一片黑暗中盯着她,脸色阴郁:
“你当真要如此?”
“我心意已决。”云意姿淡淡说道。
肖珏不可置信地后退了两步,“好,好,云意姿,你很好,”他一连说了两个好字,又将手攥紧,脸色凶狠:
“你别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永远也想不到下一章会发生什么~感谢在2020-09-3022:43:57~2020-10-0123:48: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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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仿佛真过上了隐居生活,每日除了在院子里溜达溜达,养护一下花花草草,便是回房睡觉,最最幸福的是,素折还跟宫里资历深的厨娘学了几手,每天就在小灶房捣鼓好吃的,什么炖猪脚黄牛肉,总之能找到的食材都来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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