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书记批了一上午的文件才批完,刚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秘书就又拿着几份文件进来了。
“这份是勤丰大队几家厂子整合成勤丰集团的申请报告。”
孙书记愣了一下，拿起报告仔细看了起来。
他的视线落在宁嫣的名字上,沉思了半响，“小黄,你觉得宁嫣是个什么样的人？”
黄秘书神色平静，这跟他没有利益关系,能心平气和的评价一二。“比一般人聪明,比一般人有能力。”
勤丰大队的变化证明了宁嫣的能力,比普通村民强,在勤丰大队算拔尖的。
当然，见过世面的黄秘书并不觉得她有多厉害。
小聪明是有的,有一定的潜力，但也就这样了。
拿到县里,她根本排不上号。
孙书记轻敲桌面，“你觉得，在这个时候忽然整合成集团有什么深意？”
他一说要离开，那边就搞这么一出,他不得不多想。
黄秘书没有多想，“业务需要吧,就是勤丰大队干部们太纵着她,居然让她当集团总经理，年纪太轻了，怕是稳不住。”
他有一句话没说，觉得宁嫣的权力欲太重，一点都不谦虚，年纪轻轻就将老同志挤下去了。
孙书记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口,在文件上签上自己的名字，批准通过了。
“加紧办，就当是最后送他们一程。”
不管他们是怎么想的，他能做的就是成全。
“是。”黄秘书是要跟孙书记高升，一起离开的人，孙书记怎么说他就怎么办。
宁嫣得到消息，带着村支书一起去银行，以集团名义跟银行贷十五万，虽然有厂房固定资产作抵押，但银行只肯贷十万。
那也没办法，宁嫣只好作罢，十万就十万吧。
村支书出来时腿都软了，十万啊，他这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钱。
“宁嫣，这要是还不上怎么办？厂房就充公了？”
一边的宁英杰面色白白的，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
“怎么可能还不上？”宁嫣笑眯眯的道，“我们每十天结算一次，现金流不会断。”
“可是……”村支书一想到那些利息，就感觉压力太大了。
“没有可是，我们现在去买卡车。”宁嫣说干就干，一分钟都不多待，雷厉风行。
村支书有点崩溃，钱还没有捂热呢，“我们就买一辆吧，这点钱也不够花。”
“买了卡车，我们又能拿卡车去贷款了。”
村支书：……
省城汽车厂，宁嫣大大方方的拿着介绍信上前，“我是勤丰集团的总经理宁嫣，想见你们的领导。”
门卫愣住了，下意识的看了她两眼，又看了看她身后的两个男人。“您没说错？”
她太年轻了，完全没有说服力。
宁嫣习惯了这种质疑的眼神，越发的坦然，“这是我们勤丰集团的牛书记，我们特意来买卡车的。”
牛书记冲门卫笑了笑，门卫觉得这才像主事的人嘛。
门卫进去通报，不一会儿，一个男人出来了，主动介绍道，“我是王秘书，曾副厂长请你们去办公室。”
宁嫣不动声色的打探，“曾副厂长是主管销售这一块？我们跟他谈就行了吗？不需要厂长出面？”
“我们厂长在忙。”王秘书对她挺冷淡的，相反，他对牛书记就很热情。“牛书记，你说你是横县永宁勤丰大队的？你们跑来买卡车做什么用？”
宁嫣看在眼里，嘴角微勾，她年纪太轻，又是女性，在这些人眼里不算什么。
牛书记有些不自在，宁嫣给他使了一个眼色，让他来主持此事，他只好硬撑着跟王秘书攀谈。
牛书记虽然也见了不少世面，还亲自出去跑业务，但，在曾副厂长这种人面前，不由自主的气弱三分。
省国营大厂的副厂长地位很高，级别也高，牛书记只有一个最基层的村支书。
两人的地位相差太大了。
所以，两人攀谈时，牛书记明显拘谨放不开。
而曾副厂长端着架子，说话有些居高临下，“牛书记，在我们这里买卡车要事先预定，最起码提前两个月。”
牛书记傻眼了，“啊，那就是说，要两个月后才能到手？”
半个月后就要换领导了，得在之前买到卡车才行啊。
曾副厂长摆了摆手，“我们还要看具体情况，两个月是最短的，若是没有问题，小王就带你去签合同。”
“这个……”牛书记下意识的看向宁嫣。
宁嫣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站了出来，“你们还没有报价，多少钱一辆？什么型号？几吨的？这些都不谈谈吗？这可不像是正经合作的架式。”
曾副厂长微微蹙眉，语气冷淡，“这些小王会跟你们具体谈的，我还有工作。”
他不屑跟宁嫣对话，宁嫣也不生气，现在是卖方市场，汽车厂更是重中之重的单位，地位很高。
“我们也有工作，大家都很忙，那就长话短说，我们是抱着满满的诚意而来，就算再敷衍，给我们两分钟总可以吧。”
她一双乌黑的眼睛看着王秘书，“麻烦你方用两分钟时间介绍一下产品。”
她板着脸时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王秘
书不由自主的报出价格，“黑省牌hs03b型，4吨重载汽车，要……五万，5吨的话……五万五。”
曾副厂长看了他一眼，他不由自主的低头。
宁嫣知道现在全国的物价都差不多，这个价格肯定有问题。
她从来不打没准备的仗，她早就问过曾经在运输队待过的宁英杰。
宁英杰对各家产品如数家珍，运输队大卡车购入的价格他也知道。
他的脸色也不好看，4吨的价格都是四万五，为什么报五万？这是看人下菜？
宁嫣淡淡的道，“贵了，h省汽车厂出产的4吨重载汽车只要四万五，一样是大卡车，怎么就差了五千？”
王秘书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宁嫣压制了，脸色忽青忽白，“牛书记，你怎么带这种愣头青出门？就算要提携晚辈，也该在家里教好了再带出门。”
“既然如此，那就不打扰了。”宁嫣冲曾副厂长微微颌首，“走吧，我们去h省买，回去也跟大家好好说说，本省的汽车厂不行啊。”
她一转身，牛书记和宁英杰都跟在她身后走了，没有迟疑。
王秘书脸都绿了，就这么走了？
“等一下。”曾副厂长叫住他们，“还没有问过这位女同志的名字。”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个男的以她马首是瞻。
宁嫣转过头，“宁嫣，勤丰集团的总经理，虽然我没有来过贵厂，但跟信仁药厂和省里几个纺织厂的工会主席都挺熟的，省供销社的勤丰豆腐酱油白糖都是我们集团提供的。”
她看向牛书记，“对了，我们为什么跟这家厂子没有业务来往？”
牛支书跟她搭档久了，对她有一定的了解，心领神会的说道，“我们来过，但他们价格压的太低，没有谈成。”
宁嫣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他家食堂负责人索要回扣，吃相太难看了。”
曾副厂长：……
王秘书：……
曾副厂长真不知道这事，这不归他管。
他有些头疼，“宁总经理……”
宁嫣笑的比谁都甜，好像刚才明晃晃捅刀子的人不是她，“叫我宁总就好。”
曾副厂长从来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女人，说着这样的话她还怎么笑的出来？
但，将这种人得罪了，恐怕会有麻烦。“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你是女同志，可能不知道卡车情况……”
宁嫣最不爱听这话，一长串数据张口就来。
“我国第一辆自主制造的解放牌4吨卡车于1956年7月13日诞生，仿的是苏联斯大林汽车厂的吉斯150，由长春第一制造厂生产，直列水冷6缸四冲程汽油发动机，时速为每小时65公里。”注（1）
“1960年4月15日，济南汽车制造厂生产出黄河牌jn150型8吨载货车，6135大功率柴油发动机，这算是开启了我国重载货车的历史。”注（2）
曾副厂长震惊的看着宁嫣，她知道的太多了。
宁嫣淡淡的道，“要谈合作就好好谈，要谈技术我也奉陪，我可是靠修车起家的。”
修过那么多车，她早就将各种数据摸透了。
“修车？开玩笑吧？”曾副厂长看着眼前漂亮的姑娘，她在瞎扯吧？
宁嫣不仅会修，还会开，就是这种大卡车开起来太累。
“我是我们县运输队的编外人员，遇到难修的车就会请我，我没必要编这种谎，这是没有技术量的活，犯不着。”
曾副厂长：……
王秘书再也受不了她的凡尔赛，“口气挺大的，那什么才是技术量高的？”
宁嫣认真的思索了半响，“目前难倒我的只有一个，怎么才能让全县百姓都过上吃饱穿暖，能通电，能有砖瓦房住的好日子，你们有办法吗？”
王秘书差点吐血，你这么奇葩，你父母知道吗？
“这是技术性的问题吗？”
宁嫣一本正经的点头，“怎么不是？经济技术。”
王秘书一个字都不信，“别说全县了，你们大队都做不到这一点。”
“不好意思，要让你失望了。”宁嫣特意提醒他，“我们有钱买卡车，还能过不上那种好日子？你的逻辑不行啊，牛书记，跟没见识的人科普一下。”
牛书记已经憋了一肚子的气，立马精神一震，“我们每一家的房子都是统一修建的，标准是农家四合院，三间正房，左右厢房三间，倒座屋一间，院子一百平。”
“我们每家的年均收入四百，到年底会发礼包，布料有，肉有，米面油都有。”
“至于通电，我们的宁总十六岁时就在大队河边修建了小水电，让家家户户用上了电灯。”
每一句话都让对面的两人眼睛瞪直了，王秘书觉得他们吹牛吹的太夸张了，“十六岁？她还懂水电？”
“这种技术含量不高，随便整整就出来了，我六岁就懂的东西不值得一提。”宁嫣装逼起来不是人，特别丧心病狂。
“扯远了，我们步入正题吧，我要两辆4吨的卡车，现在就要提货，价格……算了，你们的卡车未必能让我满意，先看货。”
她把曾副厂长的好奇心勾了起来，“走，我带你们去看车。”
宁嫣吹了一通牛逼，不知不觉将主动控掌握在自己手里。
一辆辆新车停在空旷的场地，宁英杰看的如痴如醉，眼睛亮的出奇。“这是新款，跟我们运输队的不一样。”
宁嫣围着车子慢悠悠的转了一圈，“曾副厂长，你们这一款新车跟华清大学汽车厂的qh140型很像。”
曾副厂长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你连这个都看的出来？”
刚开始时直接忽视她，没有多看她一眼，这会儿才发现她深不可测。
“常识而已，我们要试车。”
这也是合理要求，曾副厂长同意了，宁英杰兴奋的跳上驾驶车，试开了起来。
一圈开下来，宁嫣问道，“怎么样？”
宁英杰的眼睛闪闪发亮，“比以前的好，更流畅，没有那么累。”
宁嫣被挑起了兴趣，一把推开他，利落的爬上车头，坐在驾驶座。“我来试试。”
王秘书吓坏了，要拉她下来，“别开玩笑，要是出了事谁负责？”
宁嫣坐在高高的驾驶座上淡淡瞥了他们一眼，清冷，又透着一股不可一世的狂傲劲。“就让你们见识一下时代女性不一样的风采，有些老旧观念该扔进垃堆里了。”
她调整了一下座位，开始启动汽车，确实如宁英杰所说，性能更好些。
王秘书见车子稳稳的开出去，她还游刃有余的轻松模样，不禁惊呼，“天啊，她居然真的会开大卡车。”
“我早就说过了，她会修也会开，她是真正的天才。”宁英杰轻轻叹了一口气，“而我们都是凡人。”
凡人王秘书莫名的忧伤，能不能别带上他？
曾副厂长也叹了一口气，不知在叹什么。
最后，宁嫣轻松的将两辆卡车收入囊中，不需要预约，不需要排队，能直接开走。
王秘书说，是他们插队了，将别人订的货买走了。
宁嫣笑眯眯的感谢汽车厂的鼎力支持，花样百出的夸了一波领导，比王秘书这个专业的夸夸人士还要能说。
王秘书已经无力吐槽了，连拍马屁都比他强，不是人！赶紧走吧，太打击人了！
两辆卡的价格是九万，再降就不行了，宁嫣谈妥价格就爽快的将钱全付了。
她花的极为痛快豪气，牛书记就心疼的不行，败家子啊，眼睛一眨不眨就花掉九万。
宁英杰本来也很心疼，但牛书记看宁嫣的的表情太好笑了，忍不住偷笑。
曾副厂长看着唯一淡定的人，心情挺复杂的，“宁总，你家的豆制品送一批过来，给员工发福利。”
宁嫣眼睛一亮，“好啊，这是价目表，请过目。”
曾副厂长又一次愣住了，“你随身还携带这个？”也太夸张了，她不是总经理吗？怎么整的像推销员？
宁嫣得偿所愿，笑的像朵花，“这是职业素养，我们的白糖品质特别高，比一般厂家还要好，酱油鲜亮，吃过的人都说好，也来一批？”
曾副厂长都服气了，这推销的手段也是绝了，挺拉得下脸。“都来点吧。”
宁嫣笑嘻嘻的开口，“恭喜跟上时代潮流，大家都在吃勤丰豆腐，就你们没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没钱吃不起呢。现在你们能大声告诉大家，勤丰豆腐，就是香。”
“扑哧。”
作者有话要说：注（1）注（1）来自度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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