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鼠老太，你为什么不让你的鼠崽子们，去找书玉呢？
鼠老太摇摇头，说道：不能找，他不主动来见我，是因为还有事在身，我去找，会
打扰他、耽误他，我等他五十年了，不在乎这一两年，我现在需要让自己活着，活
着看到他。
她说到这儿的时候，我感觉鼠老太像是回到了十七岁时候的模样，眼神中充满希
望、活力，我很难把这种目光，和一个长期幽居在下水道里的老太太联系起来。
鼠老太又跟我说：小祖，我的老鼠崽子们，帮你找人了，你上车，车里，会有一只
老鼠给你指路的。
“谢谢鼠老太。”我跟鼠老太点点头，又说：对了，我还要找一个人！
“找谁？”鼠老太问我。
我说找一个……会巫术的、两只手分别少了一根食指的人。
鼠老太看着我，我看着鼠老太。
鼠老太问：没了？
我说没了。
鼠老太说只有这几个特征，只怕不好找，她说：会巫术不算特征，因为我的鼠崽子
们，根本无法判断谁会巫术，谁不会巫术！只有两根手分别少了一根食指算特征，
可是……天下少两根食指的人，那么多……哎，只能尽力吧。
我说行。
鼠老太再次扬手，又打了一个呼哨“再寻两手缺食指的人”。
我听见下水道里，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显然是剩下的老鼠，又有不少出动了。
我这才跟鼠老太告辞，原路返回，顺着窖井，爬上了垃圾场。
在我打开我车门的时候，一只家猫大的老鼠，两只后脚站着，前脚像是作揖似的，
跟我不停的点头。
这只老鼠，应该就是鼠老太说的那只“指路”的老鼠。
我托住了老鼠，把它放在了车子的副驾驶位置上。
老鼠坐在了车子上，竖起了耳朵，听着外头。
在我开车离开垃圾场的时候，我瞧见到处都是老鼠，我车上的“指路鼠”呢，他听一
会儿声音，然后开始蹦跶，蹦跶几次，我就找到规律了，它就往左蹦，我就往左
开，它往右蹦，我就往右开。
我以前从书上看到，说老鼠，能发出一种“求救信号”，这信号，也不光是求救，能
包含很丰富的内容，所以许多出名的老鼠药，比如说“毒鼠强”“没鼠命”之类的老鼠
药，毒性特别强，目的就是要在老鼠吞食老鼠药的一瞬间，毒发身亡，让它们连
“求救信号”都发不出来。
我面前的指路鼠，竖起耳朵听的，就是在听车外老鼠的“求救信号”，现在，整个川
西的老鼠，几乎都出动帮我找人了，找到人le的老鼠，发信号，然后听到了的老
鼠，继续传信号，直到传到我旁边这只指路鼠的耳朵里来。
然后指路鼠通过他的动作，指导我开车前进的路线。
指路鼠为了方便给指路，还专门爬到了前挡风玻璃下头，一边看路，一边听“老鼠
信号”，一边来回蹦跶给我指路。
我按着指路鼠引导的路线走，开了两个小时的车，到了一座山下。
这座山，我来过——叫小巫山。
指路鼠伸出前爪，指了指小巫山的山上，它的意思是，我要找的人，在山上。
我停好车，把指路鼠放在了我的肩膀上，它依然在我的肩膀上，来回跳跃，我一步
步上山了。
我走着走着，倒是想起来了，我才接“三条腿”阴事的时候，我就跟冯春生说，说我
其实见过三条腿的人，我当时说我就是在小巫山的庙里壁画上瞧见的。
现在指路鼠带着我走小巫山的这条山路，我第一时间，想起了“小巫山的庙”，莫
非，那六个死而复生的火锅店客人，都去了那个庙？
我直接往着庙里跑，还别说，我往那庙里跑的方向，也是指路鼠指的方向。
很快，我跑到了十年前来过的那座山庙。
我记忆中，这个山庙，叫“开明庙”。
“开明”一词，是川西巴蜀一代，独特的“宗教词语”，在很久以前，川西巴蜀出过
“开明六巫”，在那个巫教传承遍地开花的年代，以“开明”为祠名的巫祠，到处都是。
这小巫山里头的开明庙，瞧他庙里的巫族壁画，和他的名字，应该就是巫教时代传
承下来的古庙，几千年的古庙。
不过，漫长的时代里，大宗教始终都在变化。
随着宗教潮流的变化，巫祠后来被改成了道观，道观改成了寺庙。开明祠变成了开
明观，开明观后来又改成了开明庙。
名称的改变，其实是暗中各大宗教争宠的一个缩影而已，几千年前的巫祠，只在这
个寺庙里，留下了“开明”二字以及这古庙内大雄宝殿墙上的壁画而已。
而且现在这个开明庙也彻底没落了，我面前的开明庙，和我十年前来拜庙时候的模
样，彻底不一样了。
十年前的开明庙，虽然已经隐隐露出了没落的痕迹，香客少之又少，但至少还有四
五个僧人，把这个庙给打扫得干干净净的。
现在呢，庙宇的木门上，千疮百孔，地上全是灰尘，到处都是蛛网，里头再无人
声，想来不管是香客还是僧人，都不再踏足这家庙宇了。
我走进了寺庙，却看到庙门口，躺着一具尸体。
尸体已经化作了白骨，身上裹着破破烂烂的红色袈裟。
从袈裟上判断，他应该是这个寺庙里的主持，我十年前烧香，也应该是他帮我主持
仪式的。
主持的身边，有两个血字，这字已经饱经风霜，被风尘打磨得看不太清楚，仔细辨
认，我才发现，这两个字是“烧庙”，
从烧庙两个字，我差不多理解了这“开明庙”十年来的变化，为什么一下子如此破
败，毫无人烟了。
这事，得从“烧庙”两个字说起。
很多庙宇，在彻底无法经营，实在没有香客的时候，主持会遣散所有的僧人，他自
己也会走，然后一把火烧掉寺庙。
当然，有些性格很刚毅的主持，会点着了寺庙之后，自己也在大火中坐化，和寺庙
共存亡。
为什么寺庙经营不下去了，就会“烧庙”呢？
其实这种风俗，确实有它存在的必要，我们阴行管这种风俗中的道理叫——泥胎养阴
灵，不神便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