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苏府的前堂气氛颇有凝重。
茶盏还冒着热气,对谈的两人脸色却都不大好。
“苏姐,你要如何才愿意将苏然嫁给我儿?”
苏母神色冷漠,“袁衡,你是这张脸皮都不要了?”
袁衡双手交握发紧,“苏姐,只要你愿意将苏然嫁到袁家,别说是脸皮,就是其他的,我能给的,也都给。”
“然儿六岁就和方家的思文定了亲了,你不知道?”
“我知道。”
苏母砰地一拍桌,大喝:“那你现如今跟我来说这个?”
“苏姐,我儿……没有苏然不行啊。”袁衡捂着脸,似乎是真的竭力了,“她魂不守舍的,一心要娶苏然,我真的没办法啊,没办法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苏母也于心不忍。
可……
“袁衡,别说了,你回去吧……这事,我应不得你。”
袁衡最后是失魂落魄地走出去的。
苏母也只是叹了口气,没再说其他。
比起和一直以来与苏家粮铺有生意往来的袁家做亲家,她还是更倾向于方家。
而袁九和方思文这两个孩子,她也更欣赏后者。
且最重要的是,儿子苏然明显喜欢的是方家那个丫头。
她有什么办法呢?
若是可以,她倒是希望苏然永远不嫁人呢。
就这么一个儿子,自小宝贝到大的啊。
转眼间……
秋闱放榜的日子也快来了。
唉,留不住啊。
……
苏然刚从粮铺回家就遇上了自苏府出来的袁衡,他微微一愣,下意识地蹙起眉来:“袁掌柜。”
袁衡脸色冰冷,见了他也不多熟络,“嗯。”
既然两看两相厌,苏然也就打算直接绕过她回去。
“苏然,九儿哪里不好?”
苏然停住脚步,反应过来她口中所说的人是袁九,顿时小眉头皱得更紧了,“袁小姐挺好的。”
“那你为何不愿嫁呢?”袁衡语气发冷,“你与九儿从小一起长大,却连一声姐姐也不曾喊,而我与你母亲也是认识多年,也从未听你叫过一声姨。我原以为你是个懂事的,结果是个拎不清的么!”
苏然教养好,也不欲给娘亲惹麻烦,故而深吸一口气道:“袁姨误会了。”
他自小就定了亲,叫袁九这个没血缘的女人叫姐姐?那算什么事!
袁衡似是刁难满意了,拂袖而去。
苏然小脸都皱在一块了,心道这袁家母女俩都让人讨厌。
算了,方姐说的,不必为了这些人扰心。
转身就进了府。
等苏然的身影消失,那袁衡又从拐角处走了出来,阴狠道:“看着性子安静,可惜不识抬举。既然我儿得不到,那就谁也别想得到!”
……
“她真的这么说?”
一号小心翼翼地回答:“嗯……”
哇呀,它的宿主脸色好恐怖,这,这是生气了吧!
这个袁衡也是找死啊,竟然想对小乖然下手……
“这该死的放榜日什么时候才到!”
“……”一号:不,不敢缩法。
“阿双——”
“奴在呢,怎么了小姐?”
“你知不知道方家的酿酒坊在何处?”
“啊……这个阿双知道,在县外的一个小村子里……嗯,桃花村!是这个名儿了!”
方思文起身,拢了拢衣袍,“带我去。”
“是。可小姐去酿酒坊做什么呢?若是要去酒铺子那就在县城里啊?”
方思文面无表情,“我去找一个人。”
她原本只是想着,等自己中了举,得了朝堂公正,再牵扯出袁家买通山匪害她性命一事,届时袁家人担上这暗害仕人的罪名,少不得要在牢里待些日子。
毕竟现今这位圣上重仕轻商,到时候她再顺势将方家的田地全卖给朝廷,看在这份薄面上,无论如何朝廷也会偏向她。
谁料这放榜日未至,连方家售田一事也才同母亲提了个苗头。
这袁衡就把主意打到了苏然身上!
方思文做任务时总是谨慎又保守,极少做些多余的事。所以哪怕知道那黑衣人暗自贩药给袁家,她也不没有过多干涉。
现如今想来……
哼——是她太仁慈了啊!
方思文当日就启程去了桃花村。
桃花村离县城也就几里路,不算太远。
有人见少东家来了,便赶紧派人去找管事。
“少东家,要去瞧瞧酒坊吗?”
“不必了,我是来找卞管事的。”
“哦哦,那您在这等会儿,卞管事马上就来。”
“嗯,你去做活吧。”
“是。”
……
卞管事来时,方思文正在酒坊旁边一间小木屋中歇着,手边放着一碗水。
卞管事觉得奇怪,小姐怎么会来?
“小……”她还没喊出声,突然一道凌厉的掌风朝她迎面拍来!
卞春几乎是立刻做出反应,脚尖轻掂,只一息就退开了数步。那身法极快,若是没有一点武功的人是根本做不到的!
但最令她惊讶的……小姐怎么会武功?!
“你……你不是小姐?”她惊愕地看着那亭亭玉立的女人,她不明白,为何她脸上仍然波澜不惊。
不……等等,方才这女人先出手是要试探她?还是想要她的命?
她不是小姐,那她又是谁?那真正的方家小姐去哪里了?
卞春心头百转千回,脸色难看极了。
正在这时,站在她面前的女人开口了:“我不是方家小姐又是谁?我这可不是易了容的面皮!”
方思文不欲与她说的太多,甚至连委婉也懒得,直言不讳道:“卞春,你混入方家是为了什么?”
“不!我不是……”卞春更惊。
方思文直接打断她的话,语气严厉:“你假借重伤之名让我娘救了你,甚至听你一席话将方家的几个铺子都改成了酒铺子。可你又瞒着方家的主子去与袁家做‘生意’,你意欲为何?!”
“小姐我……我不是,我没有背叛方家!受伤也是真的……”卞春百口莫辩。
小姐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
卞春心中复杂,小姐会武功这事已经让她咋舌,且小姐竟然还知道她去了袁家……
正当卞春心慌意乱的时候,方思文突然就冷静下来,还对她说:“坐下说。”
卞春:……
哦好吧。
“小姐,我发誓我没有背叛方家,我与那袁家袁衡有仇,我一切都是为了……”
“从头说。”
卞春无可奈何,只能从头道来。
她本是边陲小县里的酒家之女,娘亲是个酿酒师傅,爹爹是个大夫,一家和乐美满,本该如此的……可某日爹爹的小医馆里来了个重伤之人。
那人便是袁衡。
爹爹仁慈,不要她的银两,愣是将她的伤都养好了。
但袁衡却是个白眼狼。
她杀了娘和爹,夺了酿酒的方子。
而那日年纪尚小的卞春恰好出去玩,躲过了这场横祸。
几经周转,她去医馆给人当学徒赚生计,还偶然习了武艺,为的就是有一日血刃仇人。
然而十年过去,才终于有了袁衡那狗贼的下落。
玉林县……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卞春急匆匆地赶来,一时不慎遭了那山匪暗算,以一人之力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原以为活不过去了,谁知遇到了方母,愣是把一条贱命给捡了回来。
方母得知她会些酿酒的手艺,就把几个铺子和桃花村酿酒的坊子交给了她。
“后来的事……小姐应该也知道了。”卞春双眼充血,天晓得她又多克制自己,才没让自己在那
袁衡面前露了马脚。
天晓得她数次与那袁衡面对面,只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一刀杀了那个阴险小人,以慰母亲在天之灵!
可她不能,她要让袁衡生不如死!家破人亡!
一个袁衡,不够!
绝不够!
“那你给袁衡的那药到底是什么东西?”方思文双眼微眯,卞春的事她能猜到几分,却不曾想是杀母杀父这样的大仇。
一个人能够欺骗人,但那双眼睛里的恨意却不是作假。
所以她是信了卞春的。
卞春没想到她连这个都知道,顿时张了张口,沉默,又还是说了:“是一种花,名字是我也不晓得,长在我故乡那边,我爹是大夫,自小就告诉我那东西有毒。用多了会上瘾,不过能缓疼痛。这里的大夫没见过,所以袁衡查不出来……”
方思文了然。
她曾经游历别的世界时也曾见过这样的花,名叫罂粟。也许和卞春所说不同,不过两种花大抵异曲同工。
“小姐,我不会连累方家的,我只想报仇!求小姐让我留在方家吧!若是暴露了身份,卞春自行去官府认罪,绝不会拖累方家!”卞春神色凄厉,方母救她一命,她却……
方思文看了她好一会儿。
喝了口水,才幽幽问她:“你原名也姓卞?”
卞春一怔,“不,我原名……”
“行了,不必告诉我。只要别让袁衡猜到是你是谁就行。你报仇我不会拦着你,不过那袁家与我也有仇,其中过节你应该或多或少听方家下人提起过一些。明日去给袁衡送药的事交给我,你安心待在桃花村即可。若旁人问起……卞春就是你的真名,过去的一切你记不得了,你醒来时便是我娘救了你。”
卞春听着她轻描淡写地抹去一切,兀自瞪大了眼,“小姐……”
“你只管答应就是。”
“可是……”
“我保证,你非但不会出事,还能留着命给我娘报恩。但看你信不信我了。”
卞春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却又被上位那人的气势所遏。
最后,她也只能信了这位神秘莫测的小姐。
“卞春……都听小姐的。”
“嗯……”
方思文忽地笑起来,眼底却一片狠厉,“这一次,我便要这个袁家,永不得翻身!”
“……”卞春不敢接话,只觉得这一刻的小姐,很可怕。
她甚至觉得,小姐根本早就知道这一切,不过只是没有挑明。
方家的小姐,此时再看——
那双总是荡着温润笑意的眼睛里,仿佛藏着刀光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