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茶低着头,忍住内心的强烈恐惧,牙齿打颤,顺着按在自己脑袋上的那只手看过去。
看到——
沈小春舌头抵着齿槽,俯视着她乱糟糟的脑袋。
“大半夜的蹲大街上当人形雕像?”
姜茶的眼神涣散片刻。
这下子,那个虚无缥缈的影子变得清晰了,越来越清楚。
她眼疾手快的起身,捏住少年脸上的肉,使劲拽了拽。
“可让我逮着了,我要打死你,打死你!”
说打就打,啤酒瓶掉一地,双腿一蹦,跳在沈小春身上,他身高腿长,支撑起她完全不成问题。
姜茶两只拖鞋也掉了,白嫩嫩的双腿缠在他腰上,揪住他的耳朵,小手在男生脸上挥的老起劲。
他半夜从酒吧回来,路过超市买了两包烟揣裤兜,白天累的慌,他脑子都犯迷糊了。
现在被这么个疯姑娘半夜扇醒,还莫名被扇了好几个巴掌,立刻暴跳如雷。
伸手揽住她的腰,他粗糙的大手放在她纤弱的腰上,另只手扶着小姑娘缠在他腰上的大腿,重心下移,她整个人后仰悬空。
这么突如其来的一下弄得姜茶腰生疼,脑袋呈放空状态,声带跟被勒住一样。
沈小春高大的身体前倾,冷笑道,“大半夜借着耍酒疯找我胡闹?”
说着,他故意摇摇小姑娘软软的身体,姜茶动弹不得,小脑袋跟着摇晃。
“听见脑袋里的水声没?”
姜茶:“……”
把人的上半身拉回来,正对着,他手指挑着姜茶下巴,“你都送上来了,我要是拒绝,岂不是辜负你这份好意。”
路灯的灯光微弱,逆着光,姜茶能看清他硬朗的轮廓,此刻瞳色发黑,手还从大腿往上移了移。
况且他还说话恶劣,姜茶这样想着,眼泪开始往下掉,泪珠子打在他捏着她下巴的手背上。
沈小春一阵焦躁,松开她的下巴,恶狠狠威胁,“眼泪在我这里不值钱,给爷憋回去!”
他说完,姜茶哭的愈发厉害,空荡荡的街道上回响着她抽泣到打着哭嗝的声音。
沈小春烦躁的揉着头发,他现在的唯一想法就是把自己身上的女孩扔一旁。
怎么来,怎么滚。
他正准备动手这么去做,姜茶夹杂啜泣的声音就响起。
“我扣你分,不都是为了你好吗?没文化,以后哪家公司会要你?哪个姑娘肯跟你啊?你这么狼心狗肺,只有我肯管你,我这不是担心你以后没饭吃吗?你想想,十年以后,同学们看到你,你在街头捡垃圾,那能行吗……”
说到伤心处,她光着脚,捂着脸痛哭。
似乎真看到了若干年后,风餐露宿,在街头捡垃圾的沈小春。
他突然被她逗笑。
这姑娘又是醉酒,又是耍酒疯,到头来就是为了跟个大人一样,告诉他以后没文化得去捡垃圾。
沈小春腾出一只手摸她脑袋,“姜茶,是不是觉得老子以后特没出息?”
他叹一声气,伸手想安抚一下哭的没完没了的姜茶,手一伸出来,就被她抓住抱在怀里,当成抹布,擦着眼泪鼻涕。
粗糙的大手磨得她娇嫩的小脸生疼,赌气一样的扔出去,双手托着腮闷闷不说话。
他轻轻把人放下,找到被她甩出去的拖鞋,放在她白嫩嫩的脚下,再耐心替她穿好。
沈小春寻思着怎么把她哄回家,下一刻,她就弓腰撞上他的腹部。
他没防备,人又困,没什么精神。
被她猝不及防的撞倒在硬邦邦的地上,随后小姑娘腿一抬,坐上他的腰。
硬硬的腹肌硌的她屁股疼,她往下挪一挪,坐在一个高高凸起来的东西上面。
“这什么,硌的我好难受。”
她正准备伸手去摸,被沈小春一把抓住。
男生眼里此刻暗沉的可怕,呼吸急促,极力克制着。
“再动老子就收拾你!”
姜茶不动了,睁着泪汪汪的眼睛,看着他。
他勾起一丝笑,平躺在地上,深呼吸几下。
“操!”
真是,操蛋的一天。
凶巴巴捏住姜茶的下巴,凶神恶煞道:“再他妈看老子,老子也收拾你!”
姜茶委委屈屈低头,眼睑低垂着,要哭不哭的。
他感觉自己,硬得更厉害了……
捏捏她的脸,“你不应该叫姜茶,应该叫克星。”
小姑娘抬眼抓住他的爪子,要把他的手拿开,“你才是克星,不对……”
她又迷糊了,咕哝着:“我是克星。”
他轻笑:“对,你是。”
“我是,我是谁的克星?”
少年眸色渐沉,捏着她脸的力道慢慢放轻,“你是我的克星。”
—
他不知道姜茶家是青石巷的哪个门,又不能把她一个人丢下,只能当腿部挂件一块带到了他住的地方。
进门后,把人放到床上,他自己躺在沙发上睡,月光透过没安窗帘的玻璃,光辉倾洒遍地。
明明隔着挺远距离,他却觉得那月光把姜茶的五官照的格外柔和清晰,连阖起的眼睫都根根分明。
这一晚,他怕是都安生不了了。
起床将盖在身上的那件薄被粗暴扔到姜茶身上,转过身一秒,还是替她理了下被角。
他的床跟沙发一样硬,姜茶睡到半夜就被硌醒了,身上如同散了架,她迷迷糊糊的认为自己是从床上滚到了地板上。
傻乎乎的四处摸索床的位置,摸到床头柜,顺着往下还摸到一个手感怪异的东西,硬不说,好像还有上下起伏的动静。
一个念头在姜茶脑海里闪过,她慌忙从旁边拿过一把板凳,没头没脑的朝着沙发上的东西砸。
沈小春被突如其来的疼痛惊醒,睁开眼,姜茶正举着板凳往他腹肌上砸。
他差点一脚把人踹开,“老子收留你,你是来谋命的?”
小姑娘听了床上的声音停下手,满脸防备的举着板凳放胸前。
“啪”一声,灯打开,屋内情景尽收眼底。
典型的农村水泥墙水泥地,窗户上光秃秃的,连个窗帘都没,靠窗位置放着一张木质餐桌,天花板吊着节能灯,斑斑驳驳。
整间屋子唯一能看的下去的就是那副床头柜。
白底黑边,绕着精致的图案,点缀几束零散红梅,花瓣随风轻扬,背景板是京剧脸谱。
复古繁杂又别具一格。
她打量完四周,才看向沙发上满脸不耐的少年,姜茶那一下真够呛,他揉着腹肌,上面一片青紫。
“老子真是倒了霉,大晚上让你进屋。”
酒后的副作用在这一刻爆发。
姜茶记不清自己做了什么,只是睁眼发现处于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心头惶恐。
“这是哪?我为什么在这里?”
沈小春勾唇笑笑,心里暗骂一句小笨蛋。
“这是我住的地方,你大半夜跑过来跟老子表白,求我答应你呗。”
“不可能。”
“自己干的事还不承认了?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来我这里?”
姜茶回想着,她有限的记忆只能想起她似乎是……喝醉了。
目光扫视到床头柜上放着她带来的两瓶啤酒。
墙上挂的钟显示凌晨三点,她捶捶脑袋,从地上费力起身,这一起身不要紧,可浑身海潮般涌来的疼痛让她重新跌坐回去。
看着她那副狼狈样,光膀子的男生乐得自在。
“我说了你还不信,你自己送上门来,我哪有不要的道理,只能满足你的乞求了。”
姜茶低头看看自己的睡衣:工工整整,除了有点起皱外,其他别无二差。
她才不信沈小春的鬼话。
凌晨三点钟,天蒙蒙亮,东边朝霞渐显,她双手紧紧外套衣领,蹑手蹑脚推门离开。
沈小春没阻止,歪躺在沙发上,饶有兴致看她跟着小鸭子一样蹒跚前行,时不时扭头看看四周,以免碰上熟人。
她现在才想起来昨晚醉酒离家时门没锁,开了门心虚的进去,趁着邓琳和姜耀深还没起床,慌忙跑进自己卧室,反锁上门。
拍拍胸口,直至现在还心有余悸。
不能喝酒还非要逞强,回想沈小春那张欠揍的脸,她就恨不得把他撕成碎片。
况且她昨晚……没吐吧?
邓琳起得早,五点钟不到,姜茶重新缩进被窝没一会,已经听到她在厨房忙活的声音,啤酒瓶被她清理完一股脑的塞进床底。
此刻天光乍现,窗外还有唧唧啾啾的麻雀,她无心入眠,拿被子蒙住头,昨晚的一幕幕排山倒海的袭来。
等她再睁开眼,闹钟已经指向七点半。
“妈妈,你怎么不叫我啊?”她奔到卫生间洗漱,软糯的音有些抱怨。
“平时你都是自己起床,怕你累,就想让你多睡会。”
邓琳替她把早餐装进书包,来不及吃就先带到学校。
姜茶冲出门直奔学校去,她从没迟到过,这次踩点进了班,班主任看她一眼,问她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又嘱咐两句注意休息的话。
她黑眼圈严重,樊茉以为她昨晚熬夜用功学习,一脸仰慕。
“啧啧啧,果然是学无止境,学霸眼里永远没有足够这两个字。”
姜茶敷衍的点点头。
她总不好意思说昨晚误入社会哥家中,说出来她自己都不相信。
下课后,樊茉从书包里小心翼翼掏出一根银色钢笔,又摸出一张粉色信封,推到姜茶面前。
“姜茶,你帮我看看我准备给付斯齐的情书写的好不好,需不需要改动,如果看到情书里有病句的话会反感吧?”
“还有还有,这支钢笔是我攒了好久的零花钱昨天才买下来的,当做礼物送给他没问题吧?”
樊茉的字是很好看的,碎花体小字娟秀洁净,粉色信纸,上面印着飞落的樱花,细闻起来,还有一股淡淡的香。
钢笔笔身冰凉,笔头顺滑,宋风设计,笔帽上刻着花。
是个不错的礼物。
姜茶觉得樊茉的天赋可能都用在了对付斯齐表白上面,情书里的文字缠绵深情,连“冬雷震震夏雨雪”都用上了。
拍拍樊茉的肩膀,“孺子可教也。”
她作为好友加学习委员,更应该提醒她下下周月考,还是要把重心放在学习上。
可看她满眼的小星星,一脸的花痴相,小女生情窦初开的喜悦,姜茶就说不出煞风景的话了。
樊茉扭扭捏捏,又怕付斯齐一口回绝,在那里纠结半天,放学之后生拉硬拽着姜茶要她陪自己对付斯齐表白。
为了防止丢脸,她选择放学时间,学校这时候人少。
樊茉蹲守在付斯齐必经的路上,身体藏在一根柱子后,不停的自我安慰。
“相信自己,相信自己,他肯定会被感动到的……”
姜茶站在她身旁,有些无奈的看她这幅缩头缩尾的状态。
她也没经验。
作为旁观者,只看过电视剧上的女孩子脸一红,配上一点真情流露,就能打动男主角。
付斯齐她不了解,既然是凡人□□,就算要拒绝也应该不会是残忍至极的口吻。
他是新来的,学校目前,好像还没有女生跟他表白过。
樊茉闭眼祷告:“祈求他可千万别跟沈小春一个德性。”
她问姜茶:“你见过其他女生跟沈小春表白,给他送礼物的场景吗?”
姜茶摇头。
“不久前舞校有过好几个美女跟沈大佬表白,结果他看都没看一眼,把人家当成空气。
自此以后,学校流传就一句话,春风十里不如你,但沈小春是寒风十里冻死你,谁敢那么自讨没趣。所以老天可千万保佑我别有那么惨的遭遇。”
她说完,幽幽看了眼手中的钢笔情书叹了口气。
远处付斯齐的轮廓愈加清晰,姜茶咳嗽两声,暗示樊茉,“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