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是英雄会开幕式。根据惯例,届时会有各省各地的巡游车辆伴着主持人的介绍词进场,还有专业演员的劲歌热舞表演,以及最后长达一刻钟的烟花秀,光想想那几十万人聚集的场面,绝对是盛况空前。
别漾和颜清是第一次来阿拉善,栗则凛原想带她们去现场感受一番,之后再去与队员们会合,继续星火的活动。
别漾本意也是准备去现场的,她以为凭栗则凛的车技会参赛,而星火队员们驾驶的是清一色的改装牧马人,看样子也像是要以车队形式亮相,和颜清说去捧场。
团队参赛最考验配合和默契度。此次来沙漠的星火队员虽都是越野爱好者,驾驶技术也都不错,但在这方面没专门训练过,不具备参赛水平。
至于栗则凛,应北裕赞她有眼光:“你面前这位是拿过岩石挑战赛和汽车漂移赛双料冠军的人。”
别漾丝毫不意外,陪她挑战滚刀锋时他就说,车技是有官方认证的。
栗则凛对此不以为意,他屈指蹭了下眉心:“以往队里缺经费,好胜心会比较强烈一点。”
别漾品了品这话的意思:“参赛是为了冠军奖金?”
栗则凛忍了忍,没忍住,自己先笑了。
无可辩驳的样子无耐又无所谓。
别漾想像着堂堂栗家二公子为钱折腰的样子,不认为有多可笑,只觉得这个男人和她在洪水救援后抱住那个狼狈不堪的他一样,不再是被贴上相亲对象标签的陌生人,而是真实有温度的栗则凛。
既然他们无意去凑那个热闹,颜清又说现场人太多太乱了,别漾应了栗则凛的邀约,和他去到会场外一处开阔的平地,参加星火的沙漠派对。
星火的队员们把自己的越野车都开了出来,大灯支起来,护外便携式折叠桌椅,啤酒饮料烤肉,设备设施虽简易,可配上篝火和大自然赐予的星空,便多了几分安然自在和不可言说的浪漫。
颜清身处娱乐圈,见多了不用剧本的尔虞我诈,这种放情丘壑,随遇而安的单纯快乐,已多少年没体会过。在芒果的带领下,她很快和大家打成一片,听他们聊起平时工作中的趣事糗事,她不禁奇怪:“你们不是专职做救援?”
芒果否认:“当然不是啦,你不会以为我们还有工资拿吧?”
大哈接过话茬说:“我们是纯公益救援,每位队员虽然都是通过严格的考核筛选出来的,但都有自己的本职工作,不是专职只做救援。”
像是应北裕,谁能想到他居然是个建筑设计师,大哈是一名it工作者,唐瑜是图书编辑,芒果刚刚毕业,是栗则凛越野俱乐部的前台。除此之外,这次参加拉练的队员,还有二手车行家,广告策划,电商,那位和唐瑜搭组的女队员则是位律师。他们从事不同的职业,平时执行救援任务或是参加训练,都是非工作时间或请假。
星火还有自己的公共信息平台,由专人负责收集和整理求助信息。至于救援启动后,谁来承担任务,栗则凛概括道:“简单地说,谁有时间,谁就报名,然后在规定时间内到指定地点集合。”
他指指那一排牧马人,“打开任意一辆的后备箱,都有一套个人装备,是他们自掏腰包,以备随时承担任务购置的。”
有人说,出钱是做慈善,出力是做公益,他们每次的救援行动都是自费组织,包括车油费、修理费、食宿与医疗,有时还要冒生命危险,他们是真正的志愿者,自愿进行社会公共利益服务的活动者。
应北裕因此想到当年星火救援队组建之初遇到的困难,招募志愿者,培训考核,每一件事都要他和栗则凛亲力亲为,最主要的是还缺资金。尽管队员们都自愿购买了部分装备,可要满足各类特殊求助需求,装备需要进一步补充。前期时,全靠栗则凛一个人扛。
应北裕看了眼别漾,揭栗则凛老底:“我记得那个月付装备款时,他一连换了三张卡,全部显示余额不足。最后把转业费都拿出来了。”
栗则凛捶他一拳,“寒碜我是吧?”
应北裕挨了下,故意以别漾能听见的声音提醒:“以后可得攒着点老婆本了。”
栗则凛忍笑轻斥:“管理经费还不够你操心的!”
别漾不上当不接茬,只说:“那天在高速上遇见,以为你是个纨绔子弟。”
看脸定损确实难以给人留下好印象。栗则凛自以为找到了她拒绝相亲的源头,他并不为自己解释,而是笑言:“我确实是。”
“……”
应北裕忽然有些感慨:“现在大街上有老人摔倒,很多人都要先录视频才敢扶。我们那时候更像傻子,上赶子帮忙没人敢用,非要先谈好价钱,说是怕被讹。”
直到被星火帮助过的人越来越多,政府重视民间公益救援的发展,才有人防办、民政局、水利局和各企业的赞助,终于没那么难了。
听大哈讲完一驴友进山失联,靠八块饼干支撑五天,上百名星火的志愿者进山搜救的事,颜清举起啤酒:“敬你们!”
队员们闻言跟着举起酒瓶:“敬祖国!”群情激昂的样子如同当年读入队誓词时一样心潮澎湃。
别漾看着牧马人上面插着的一盏盏小红旗,还有远处会场上方迎风飘扬的国旗,喊:“江山不老,祖国长青!”
栗则凛看着她飞扬的笑容,眉眼皆是温柔。
动感的车载音乐即时响起,队员们兴致极高地站到了牧马人车顶,连别漾都被栗则凛抱到了他的陆巡之上,有金色的篝火和烈酒助兴,他们纵情嗨了一场。
英雄有梦,无畏征程。
趁年轻,就要疯狂。
栗则凛把握着时间,临近十点时,他问:“不是说拍星空吗,要不要换个地方?”
这里车大灯太亮确实不适合拍。
别漾和颜清打过招呼,带上装备跟他走。
十分钟后,陆巡停在一处视野极佳的高地上。
栗则凛看看远处的汽车帐篷,问:“那些影响拍摄吗?”
别漾换好广角端的镜头,把相机用三角架固定,连好快门线:“地面建筑,树木草地,山峰道路等作为前景,可以增加画面的内容和兴趣点,与星空相呼应。”
栗则凛用手机给她补光:“我看很多摄影师为了拍星空都会跑到很偏远的地方,是因为城市的光会影响效果?”
别漾边把相机调到b门拍摄,开启反光镜预升功能,关闭镜头上的图像稳定器,边分心给他科普:“城市夜空粉尘颗粒多,加上光污染,很难拍摄出效果,山村的山上是最佳拍摄选择。”
栗则凛的目光落在她手上,看她用纤细素白的手把对焦模式调整为手动对焦mf,将对焦环调整到无限远:“这是为了虚化背景?”
“你还懂这些?”别漾说着让相机对焦到无限远处。
其实不懂,栗则凛坦言:“有个战友喜欢拍照,看他操作过。”
“光圈在这时的主要作用是控制星轨的粗细,光圈越大,星轨表现越明显,小光圈的效果不行。”别漾设定曝光时间为15分钟,往旁边移了移,让栗则凛能看到镜头里的星空:“星轨是长时间曝光,由恒星产生的持续移动轨道,是地球自身自转的反射。”
栗则凛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星轨,他问:“你是学摄影的?”
“我学音乐,从小学各种乐器,等到大学时就有点腻了,开始玩相机。”别漾寻了个相对平坦的位置,坐到沙地上:“然后同学们都纷纷走上了艺术的道路,我只能扛着装备四处拍风景。我爸当年因为我放弃进修音乐,气得差点落下心脏病的病根。”
栗则凛在她旁边坐下:“现在伯父还反对吗?”
别漾双手撑住背后的沙土,仰头望着星空:“只要是我想干的事,他都习惯性反对。”
栗则凛接得顺口:“所以你就和他对着干,他让你相亲,你偏不?”
看似不经意的聊天,实则在套她的话。
别漾故意说:“也看对方条件,合心意的就见。”
栗则凛哪知道她其实也是第一次被安排相亲,克制着心里的酸意,问:“怎么算合心意?”
别漾胳膊肘支在膝盖上,掌心托腮看着他:“规矩的,别动不动就撩我一下,那谁扛得住。”
谁撩谁?
夜幕下,她眉宇间的笑意浅淡,映着星光的眼眸水光潋滟,媚气十足,栗则凛才是骨头都被撩得发酥那个,他不自觉深呼吸的声音在静谧中格外清晰。
相机快门咔嚓一声,星轨成像的同时,整个沙漠被五彩斑斓的烟花点亮,一幅宽达千米的烟花墙在很远的远处如画卷般舒展开。
是开幕式的压轴表演,烟花秀。
头顶是浩瀚的星空,视线所及有璀璨的焰火,别漾听见他说:“以前出海执行任务,一去就是三五个月,每天除了训练,只剩在甲板上看星辰大海这一件事。那个时候常想,等遇到喜欢的姑娘,和她一起看星河。”
原来,约她看星是这样一层深意。
别漾沉默。
隔了几秒,那个声音叹息着说:“今晚愿望终于实现了。”
远处的烟花还在黑寂的夜空绽放,尽管无法永恒,依旧奋力燃烧刹那的精彩,用短暂的扑朔迷离之美,营造梦幻般的境界,激越耀眼,美轮美奂。
像流星,像爱情,也像身边的男人,让人怦然心动。
别漾向来敏感,她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点什么,理智提醒她该拒绝,该起身就走。
可她没有。
栗则凛借着烟花的光芒看她侧脸,低唤:“别漾。”
“嗯?”别漾应声转头。
他不知何时靠她很近,近到她转头时,鼻尖险些碰上了他的。
别漾想到那个偏了的湖中吻,就要躲开。
栗则凛带着暖意的手抬起她下巴,看着她眼睛里一闪一闪的星星,低下的头向旁边小幅度侧了侧,轻轻用自己的唇碰了碰她的。
是试探,更是蛊惑。
被压抑的悸动破茧而出,别漾心下战栗,连挣扎都忘了。
栗则凛应该是很满意她的反应,他几不可闻的低笑了声,随即衔住她的唇。
不是水中淬不及防的碰触,而是男女之间真正意义的两唇相接。
鼻端充斥的清冽味道,唇上火烧火燎的悸动,如烈酒入喉,火烧般的焦灼涌上来,令人无限沉沦。
完全心动。
别漾醉了似的有些头晕,视野中,他眉眼轮廓模糊,唯有吻住她的唇,柔软得不行。
栗则凛确定她是不抗拒的,用外套把她裹进怀里,深吻住。
从温柔到热烈的一个吻。
直到烟花燃尽,他终于放开她,轻吻了下她带了三分醉意的眼睛,在星空下问:“是走流程还是在一起?”
夜风袭来,冷意令别漾瞬间清醒。
面前是看一眼就不会再忘记的男人,初见就有好感。
可这世上风物辽阔,感情冗杂多变,你用心相待,都未必圆满。更何况,谁都无法保证,漫漫人生,能始终如一地用心。
那又何必非要活在关系里。
万一这次相遇,是教训,而非恩赐呢。
别漾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眸清亮:“我醉了,还是你醉了?”
栗则凛有了预感,他静默片刻:“我反正是一口酒没喝。”
为了确保体能不下降,他不吸烟,为了备勤,他不沾酒。
别漾看着他眼中的自己,一点一点将心底那份对他的渴望压下去:“我没有妈妈你知道吧?”
栗则凛有点猜到她想说什么了。
别漾不躲不闪地与他对视:“我身上具备所有单亲家庭孩子可能有的全部缺点,我不喜欢没有结果的事,讨厌说话不算数的人,更不会做飞蛾扑火的事。”
栗则凛就要说话。
别漾抬手,竖起食指挡在他唇上,阻止他打断自己:“我不否认,对你有好感。但我分得很清,这份好感更多的是源于你做救援的的善意和专业。一个人做好事容易,难的是一直做好事,更难的是能够集结一支人数可观的志愿者队伍,帮助需要帮助的人,点亮一个个暗淡的人生。”
“你让我真正理解了什么是:聚沙成塔,星火燎原。我敬佩你。”
“但这不足以让我改变独身的状态。栗则凛,在遇见你之前,我已经适应这世间所有的温度,不管是季节还是人心。我想善待自己。”
“当然,如果只是玩玩,没问题,我很玩得开的。”
别漾倾身,将自己的唇抵在食指上,和他只隔着一根手指的距离,昵喃似地反将一军:“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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