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意站在那里,一动未动。
“你——莲意,”他去叫她的名字,两个字咬在嘴里缠缠绵绵的,“莲意,我家世不算辱没你,我在北境的传言我都能解释,我之前的婚约已经废了,见你之前就无效了,我现在只是个四品,但还能往上争气,莲意,我可以娶你——你听得到吗?莲意。”
“我又不聋。别闹了。”
“我的错。”金北自己认了。在这种情况下,莲意心里一定一片荒乱,他凑什么热闹。“我只是,担心你——你自己留下能照顾自己,能觉得没事,就可以。”
“自然,既来之则安之,走一步看一步。”
这都是说给别人听的,莲意心里什么底儿都没有。她不知道怎么办,只是觉得今日就像那日来的时候,说什么做什么都无用,还能留一点尊严的唯一的办法,是不说不做。
两刻钟之后,身着金甲的卫士们悄悄从小宫门离开了东宫。白曼珠带着原本就在这屋里的太监宫女儿们忙来忙去,也没人顾得上莲意,因为徐蔷韵,进宫了。
白曼珠从耳房里把莲意找了出来,与其他人一起听训话,“侧妃是妾,仪式简单,可也是尊贵的。因为太子爷国事忙碌,现在皇上和皇后娘娘,经过礼部、钦天监的商议,今儿是这样,先拜卫太贵妃,再拜皇上皇后,最后在太子妃娘娘宫里拜佛爷,然后就侍寝了。咱们其他人这种事都经过,莲意不知道,所以大家按部就班当差,莲意呢,是小徐妃娘娘提了要求,今晚贴身伺候。”
一声“明白了”,众人回答了白曼珠,然后各自散开。只有莲意还站在那里,白曼珠走近两步,“带点儿笑模样吧。”
“为什么?”
“因为有喜事。”
“不是问你这个。”
“我进冷宫不怪你,出来不谢你。我还要对你怎么样吗?”
“好,懂了。”莲意挂上了笑,“请吩咐吧。”
“首先,你身份尴尬,穿这个也不是,那个也不是,这样吧,虽然说女官也是假的,可是好歹在太学里行走了几日,就穿上紫色那身宫服吧。”
莲意立即从命,随着白曼珠,更是随着承瑞殿里更有面子的大太监,跪迎蔷韵,随即微微低着头,陪她和陈舆去走所有过场。
先到沐德宫见卫太贵妃。老太太还是坐在莲意见她的那间屋子里,但是给了新封的侧妃面子,穿上了一件粉紫色的满地锦绣凤凰还巢大褂子,带着金钗,身边儿有头有脸的上了年纪的六个大太监和大宫女儿站着,挤出来半个笑容,受了陈舆和徐蔷韵的礼,给了新人红包,又喝了新人茶。
她瞅见了莲意。
卫太贵妃当即”哎哟“了一声,“先起来吧。舆儿,这真是叫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是哪家子规矩啊,又抬来一个。你就和徐家过不去了啊。”
陈舆陪着笑,“以后不淘气了,不惹您老人家生气。”
“你母后就惯着你吧。别的不说,大平朝有这样的礼制嘛?就算小门小户,取个侧室,但凡看得起娘家,也要好酒好菜摆上几桌,从没听说昨儿决定今儿进门的。不过你这个新侧妃——我看着,也行,不精致有不精致的好处,兴许立即开个怀,生孩子。”
蔷韵的脸上挂不住,她也不丑,有张方圆的脸,大眼睛,黄白皮,打扮一下也是很端正,放到哪儿都能算是个中人之姿,加上门第、家产,称其为佳人也不为过。她读过书,琴棋书画上都能,已经能把天下十停的女子比下去九成了。
她只是比不过荷味与莲意。甚至整个徐家都没想过把她和大小姐三小姐去比。
老太太还在继续,“俗有俗的好。不俗是可遇不可求,读多少书,穿多少绫罗绸缎,也养不出来。俗,也是可遇不可求,莲意,你说是吗?”
身后的莲意陪着笑,“太贵妃娘娘教育的是,奴还小,听得一知半解,以后慢慢去懂。”
不知道为什么,莲意说话的时候,蔷韵能觉得身边的陈舆,连脊柱都挺直了,双眼虽然睁着看着前面的长辈,可其实等于是个瞎子,包括余光都转了一圈试图去脑后看另一个女人。
从太子爷带莲意回徐家,特意要见她,又在宴席上看了她几眼,蔷韵就留了心。虽然听到旨意还不敢信,自己的命从此就改了,虽然没有大张旗鼓办事,可是自己扬眉吐气光宗耀祖了。
然而,从她胆战心惊又满怀欣喜地进来,陈舆半冷不热的,也没觉得他多上心,好像不讨厌她,却在看她的时候没有笑意。
蔷韵从内心里生出一种焦躁和慌张——陈舆名声不错,可是荷味跑了抬莲意,闹了半天又来要她,可见也是个有些荒唐的男人。如此荒唐,那莲意当替身,现在自己又是什么呢?是陈舆与莲意闹别扭的出气筒?
卫太贵妃谈兴正浓,“你那个八字呢,”她说的是莲意,蔷韵心里恨着,连自己这样的日子,拜见个长辈,都要听她和老三去叨叨,论说这不是大事,论说这不是谁的错,因此就更让人恨。“阴吗?”
莲意还不等回答,就听到陈舆出声了,“怀恩大师说,是大贵之命。”
卫太贵妃冷笑了一声,“有多贵,当皇后啊?”
这话,别人说了可以砍头了,但是人家无儿无女无牵无挂倚老卖老,随便说。
陈舆点点头,“能。”
莲意也对卫太贵妃生出了一种恼意,简直想气气这个老太太,“娘娘,奴昨日做了个梦。梦得挺怪。梦见您了。”
“哦?”卫太贵妃到底是老人家,听到这件事,也不论真假,先好奇了起来。
陈舆终于找到借口,认认真真回头看莲意。
莲意接着精神抖擞编排了下去,“其实奴先是梦见了荷味姐姐。好像在一间屋里头,有镜子,能照的见姐姐的影子。”
那其实是莲意进东宫后做的第一个梦。那个梦现在想起来惆怅,梦里镜中,替身与本人,月影花意,到如今是这么回事。
莲意是说给卫太贵妃听到,也的确是说给陈舆听的。
他和她闹,也和她好,但帝王家事,一出一出大大小小,不管莲意懂不懂,两个人竟然是忙忙碌碌的,有几次好好说说没用的话儿的机会?
“奴跟着姐姐去了东宫旁边的杏花林,似乎像您当年说的那样,有皇子郡王们的读书声朗朗传来,枝头的花儿瓣都颤微微的,映着大月亮,奴看见有骷髅在那里赏花。”
“讨厌死了,莲意你胡说什么?”蔷韵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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