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少言看着死不瞑目的陆老爷子,低低笑了两声。
“你们还真是夫妻啊,死前都是一个样,死不瞑目,可她却是为了你,老爷子,你赚了,有人到死都在念着你记着你想着你,她做梦都想见到你。到了黄泉她肯定在等你,如果你见着她了,随便哄哄,估计就把人给哄回来了,”陆少言仰头看了会灰蒙蒙的天空,山雨欲来,莫名压抑的人喘不过气来,他喃喃道:“我妈真贱,为了你这样的人,伤心痛苦了一辈子依然甘之如饴。”
陆少言哽咽片刻,喉结上下抽动,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你养了我十几年,却又丢了我十几年,让我被人骂作野种,你对我再多的疼爱与补偿又有什么用?”陆少言叹了口气,“所以你以为,在我回国之后的那些疼爱,足以弥补当年对我的伤害吗?”
陆少言望着他,咬牙,一字一句道:“你做梦!你死了就死了,这辈子我都不会为你伤心,为你流一滴眼泪,更不会缅怀你记得你。”
陆老爷子仍然无声望着他,那双无神的眼眸里映出陆少言的一张脸。
“不过想来,你这辈子风光够了,死后为你伤心为你流泪的人大有人在,明天新闻一出,会有很多人来吊唁你,给你上香,每年都会有人祭拜你,以后也会有更多的人缅怀你,你就算死了也风风光光,可是我妈却是孤零零一个人死在了医院,直到今天,也就你和我知道她死了,她真可怜。”
陆少言絮絮叨叨一阵,索性坐在陆老爷子面前,看着老爷子眼眸里倒映出的自己。
“别看了,我不会答应你的。”陆少言说:“我不是和陆北川作对,我是和你的陆氏作对,你放心吧,陆氏一天不倒,我一天不会放弃,或许,你陆氏倒台的那天,我会去你坟上上一炷香,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你,我知道,你最在乎的就是陆氏。”
陆少言抬手,轻轻阖上了陆老爷子的眼睛。
掌心触碰到的皮肤还带着一丝余温,粗糙的触感传来,陆少言缓缓低下了头。
他全身微颤,随即将头枕在床边,一只手死死抓着老爷子的手,一手捂着他的眼睛。
“言言,别听你妈妈的,长大以后无论你想干什么爸爸都支持你!就算你当个败家子,爸爸也会让你成为最有钱,最无忧无虑的富二代!”
“少言,男子汉大丈夫,做错了事就得勇于承担责任!错了就是错了,没有理由。”
“野种!你就是个野种还敢进我陆家的门!给我滚出去!你们听好了,谁敢再放他进来,就一并给我滚出陆家!”
“少言,当年是爸爸错了,爸爸向你道歉,你回来,爸爸当年给你道歉,好不好?”
“言言,答应……答应爸爸,千万……千万……”
过往历历在目,那些陆少言认为被自己遗忘的一幕幕,如今却真真切切出现在自己脑子里。
所有他快乐的,憎恨的,屈辱的,所有的一切过往,都造就了如今的他。
不是他的错!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错!
窗台一扇未关,倏然刮起的风将窗帘吹得向上扬起。
呜咽的声音从喉间逼迫而出,陆少言额头枕在陆老爷子手背上,浑身剧烈颤抖着,发出痛苦不堪的哭泣。
病房外走廊站满了人,个个神情悲切,伸着脖子往病房内张望,有几位老人家在角落合伙商议了片刻,而后推出一名代表来,走到陆北川面前。
“北川啊,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有些话我就不和你藏着掖着了,”老人拄着拐杖,十足的长辈派头,“老爷子身体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能扛过去当然是好事,但你也听医生说了,情况估计不太乐观,该准备的也都准备下来,你是老爷子嫡亲的孙子,谁都越不过你去。”
陆北川面上看不出任何的端倪,只恭敬道:“四爷爷,爷爷还有儿子在,我怎么好越过小叔。”
“小叔?”四爷爷嗤笑一声,压低了声音,“当年陆少言和他妈都是被老爷子赶出去的,虽然将理由没明说,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大家心知肚明,后来说什么查清了,都是误会,我看哪,是不是误会还得另说,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老爷子老了,念旧,人之常情,所以这才把人叫回来,可是你说说,在国外十多年,这十多年里也没回来给老爷子尽孝,如今一回来,就两三载的年头,就哄得老爷子将名下所有不动产都给了他,还有海外的投资,海外投资那可是一大笔钱,那个女人早就不是什么陆家的夫人,凭什么拿咱们陆家海外的资产?”
四爷是陆老爷子的弟弟,在陆氏庇护下这些年养尊处优倒也过得不错。
“北川,不是我说,老爷子有时候就是偏心,谁不知道陆氏是你陆北川一手撑起来的,没有你,哪里陆氏的今天!他陆少言母子两这些年久居国外,干什么?什么都没干,就回来两年在老爷子膝下逗了老爷子开心,把家产哄过去大半,这些哪里是他应该得的!”
字里行间,全是捧高夸赞陆北川的话。
陆北川听着,神色莫辨,“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四爷压低了声音,继续说:“老爷子糊涂咱们不能跟着糊涂,那些家产哪是陆少言能拿走的?那至少也得分一半给你不是?”
陆北川懂了,“您是觉得爷爷财产分配不均?”
四爷叹了口气,“老了,糊涂难免,不过看老爷子这个样子,咱们也别去刺激他,好好照料照料着吧,有什么事,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
言外之意不过是老爷子还活着,这事就不要提,等老爷子死了,再来计较这事。
陆北川没有正面回应,只淡淡道:“四爷爷,按理来说,爷爷与您,还有小叔都是我的长辈,长辈的事我实在没资置喙。”
“你这……”
“北川,”叶蓁从走廊尽头走了过来,挽着陆北川的手看着面前的老人家,“四爷爷,不好意思,我有些要紧事要和北川商量一下。”
四爷倒没有继续再说,点了点头后走到了一侧。
“什么事?”陆北川低声问她。
叶蓁没有直说,看着四周的人,低声道:“你来一下。”
叶蓁将陆北川带到了医生办公室里,关上门后低声对那名医生说:“主任,麻烦您将您知道的事在和我丈夫说一遍。”
主任医师叹了口气,脸色严谨,将一些片子以及陆老爷子的病例递给陆北川,“陆先生,是这样的,这些年陆老先生一直在本院进行身体检查,这两年没有按期检查我们也觉得不太妥当,所以也曾派过医生上门检查过老先生的病情,据我所知,一年前老先生的身体还是很好的。”
陆北川凝视着他,“主任,您有什么事直说吧。”
“我在老先生的检查里发现了不同寻常的东西,当然,这仅仅只是我的一个猜测而已,具体情况还是得我之后具体分析……”
主任医生话还未说完,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有护士不经应允推开了门,急急望着主任医生,“主任,老先生不好了!”
陆北川与叶蓁对视一眼,两人连忙跟着主任医生往病房方向走去,不少医生护士从外快步进入病房,没过多时,将失魂落魄的陆少言推了出来。
“怎么回事!”
有人开始写向陆少言发难。
但陆少言情绪低落,表情隐忍,在众人的询问之下,一言不发。
那群医生并没有在病房内待多久便出来了,主任医生将口罩摘下,环视众人一圈后,对陆北川等人摇头叹息,“请节哀。”
“怎……怎么回事?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一群人急急冲进病房,随后,一阵响天彻地的哀嚎声响起,“这才多久人怎么就……大哥!大哥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们啊!”
病房内哭喊声一片。
走廊里零星只留下几人而已。
粥粥被陆夫人牵着,整个人望房间里探,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更不明白房间里的人为什么要哭,他仰着头问同样掩面哭泣的陆夫人,“奶奶,为什么哭呀?”
陆夫人蹲下来紧紧抱着他,“因为粥粥的太爷爷走了。”
“太爷爷不是病了吗?粥粥病了都不能下床,为什么太爷爷还能走,他去哪了?”
看着粥粥那张稚嫩单纯的小脸,陆夫人咬紧下唇一言不发。
陆北川对叶蓁说道:“你先带粥粥回老宅,医院这边有我在,老宅那边没人,全靠你和妈了。”
叶蓁点头,心情同样万分沉重,她在陆家这几年,陆老爷子对她一直不错,对粥粥更是疼爱。
“我知道了,老宅那边有我和妈,你放心吧。”
病房里老爷子的遗体已被白布盖上,医用仪器也已失去了用途,整个房间内水泄不通,陆北川站在门口处遥遥看了陆老爷子一眼,随后进了主任医生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