羂索印象中,御三家都是些严肃刻板的家伙,形象大多是须发皆白身躯干瘦的老头子,三句话不离正论,沉迷争权,说出的话都是肚子里转过三轮的,全都意有所指。
五条知大概是他见过的最不着调的御三家成员,还该死的是个家主,五条家到底怎么容忍这个家伙掌权的,那些老头子真的没有被气死吗?
偏偏贺茂刚问完话,正捏着写了满满的三页纸走来,远远听到五条知在殿上大呼小叫,他很茫然地重复道:“什么,表兄你不行?”
“不准学他!”仿佛是深恶痛绝的老母亲训斥孩子不要学坏,羂索声音严厉,吓得阴阳师赶紧捂住嘴巴,鹌鹑似的瑟缩后退。
“羂索你别吓他啊,阴阳师,说说你都发现了什么?”五条干脆坐在飞檐上,透过缠带看着京都的夜空,那些结界的光柱形成一个巨大的五芒星,东寺只是星星的一角,正中央是阴阳寮的位置。
贺茂小心瞥了羂索的脸色,才道:“生病的工匠症状类似,都是腹泻、呼吸不畅,有两个是以前就发过病的,调养一阵时日才重新参与这次工作,但不多时又病了,复发的人就比较严重了,会呕血,浑身抽搐。”
大概是三个咒术师都没打断他,阴阳师稍微有了信心,总结:“我觉得,不一定是邪祟,可能是某种原因导致的疾病,当然邪祟也会导致生病啦……”
正因为了解到,两个工匠以前出现过这种症状,他才会排除邪祟,因为邪祟这种东西缠上人必定会一直消耗对方,直至虚弱死亡,调养有效果的话,很大可能是生病。
羂索道:“但我们发现了诅咒在寺中行动,可能是结界有破损,才会让这种东西混进来。”
宇迦也在思考,京都的结界能防外面的东西进来,而东寺这种清净地,谁会负面情绪暴增到诞生出一个完整的二级咒灵呢?只会是外面混进来的。
那么问题来了了,能混进来,就代表结界有破损,要么就是有更复杂的原因。
“有诅咒进混来?那我还是和天元大人说一下,必须修复结界……”贺茂擦了擦额前的汗。
到不是结界破损是严重事故什么的,运行百年的大型结界多少会有点损坏,只要擅长结界的术师来加固地基修补下就好。
只是阴阳寮内部成员都知道,最近这段时日,天元要准备和星浆体同化了,这种节骨眼,一点变故都不能容忍,眼下东寺的地基如果有损耗,第一时间修补才是明智的。
想到这贺茂又头疼了。
因为今年京都的妖怪变多了,再加上前阵子还出了食人鬼,有点战斗力的阴阳师全员出动,也就他战斗力弱点被剩了下来,零碎的琐事都抛来给他管着。
每天给不同的公卿占卜,调查寺庙佛像都只能晚上过来,这要是回去汇报下结界破损的事,寮头铁定还会让他来处理。
“呜呜,为什么阴阳师这么忙,我不过是想混口饭吃而已。”占卜专精的术师想到结界术复杂的阵法,哭唧唧地抱住了头。
羂索一眼就看出这家伙坏心情的源头,只简单道:“我会修复结界。”
“兄长——”阴阳师当即拖长了声音试图缠人。
五条知看着两人在那互动,出声道:“停一停,我们现在把因果都理清楚吧。”
说话间,宇迦干脆也一块坐在屋檐上,舒舒服服地看五条知在那控场。
“首先是阴阳师关心的工匠的疾病——”
宇迦默契接话:“辰砂虽然是药材,但过量服用会中的,一些药师曾让老鼠服食辰砂,这些小动物不出几天便会呕吐衰竭死亡,与工匠的症状类似,我刚才在屋里发现煞金,那些工匠应该是蒸烤辰砂时,吸入蒸汽才中的,建议后续工序在开阔通风的环境下进行,而且让工匠做好防护措施。”
这个时代都把辰砂当药材,自己与其大费周章去解释汞中的原理,不如直接说有效试验证明该物质确实能导致生物体死亡,事实胜于雄辩啊。
听禅院家主这么解释,羂索再看那大门紧闭的灌顶殿时,表情多了几分微妙,若细说,大概是劫后余生的快乐。
“羽化说完了,接下来是我。”五条知选择解答第二个问题,“东寺的结界没有问题,刚才我特地去看了一遍,咒力的运行,封印的符文,全部状况良好良好,根本不需要重新修补。”
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五条好笑地看着下面的人:“六眼能很详细看到咒力,我仔细检查了东寺的残秽,那个诅咒根本不是混进来的,而是被人私自携带进来的,是谁我就不知道啦~”
五条知声音轻快,而宇迦听到了系统的提示。
【羂索想:六眼真是麻烦存在】
别过阴阳师和僧人,回去路上,宇迦问:“咒灵是羂索带进来的?”
“只是猜测,我没有证据。”
他们并排走在石板路上,这会儿月亮已经攀在屋檐上了,两边店铺都闭门熄灯,只有住宅的门前还会挂着灯笼,僧人见两人手中空空,便送了一个酸浆提灯,现在让五条知抓在手里。
“六眼不是能看见吗?”宇迦嗅到,浸过浆水的纸灯被烛火烘烤后散发出淡淡的苦香,他们沿着古朴的长廊前进,周遭无人,他有记得未来这片古城的繁华模样,一时有种踩着时间的缝隙,游走在古代和现代的感觉。
“六眼能看见,但只有我能看见,我一面之词,不能成为证据啊~”五条知耸耸肩,略带遗憾道“所以我不能指控,只能戳穿他的计划,让他不能接近结界的地基罢了。”
“羂索估计记恨上你了。”宇迦叹息。
六眼神子无所畏惧的坦然,指尖撩起缠布的一角,露出湛蓝空灵的眸子:“没什么好怕的,老子最强啦,十个羂索我照样揍趴,区区赤血操术。”
眼眸漂亮的底色在黑夜里宛若幽泉,宇迦对他狂妄的发言不置可否,只是加快几步,好跟上这个腿长的家伙的速度。
五条家离东寺近些,宇迦被拉着磨了一会,终于还是选择在这暂休一夜,让侍从去禅院家捎个口信,今晚外宿不回去了。
坐在寝殿的软席上,宇迦看到侍从给他们拿了点宵夜,白瓷盘子放下后,居然是苏。
宇迦还记得,之前养病时,五条知有带这种点心过来,他还觉得挺好吃的,一直忘记和对方说声感谢。
直接用手捻起点心放在嘴巴里,咀嚼间,蓦地听到身后传来笑声,宇迦回头时,半边腮帮还鼓着,只见五条知换了身浅葱色的舒适浴衣,由于是便服,他的气质变得更加随和慵懒,似乎是即将就眠的缘故,他眼睛上万年不变的缠带解开了,湛蓝的眸子漓着点笑,一眨不眨看过来,宝石似得,宇迦几乎能在那双眼眸里辨认自己的影子。
“好吃吗?”五条知问。
“你挺了解我口味。”宇迦发现,友人虽然性格恶劣,说话偶尔会不着调,但办事细节上会很贴心。
“嗯~小朋友都爱吃这个。”
说笑间,五条不忘提醒:“你吃的那个点心,调味的蜂蜜是从熊的手里抢来的。”
闻言,禅院家主瞪大了眼睛,却见对方招手道:“你过来看,院子里那颗很高的银杏树,上面是不是有个蜂巢?”
宇迦慢吞吞走过去,顺着五条知的指示,看到不远处,院落靠近围墙的位置,有一棵较高的古树。
“夏天野熊会乱跑,压扁灌浆后的稻穗,但庄稼没成熟的时候,他会掏蜂窝解馋,你若是在这住的久了,半夜听到窸窣声和沉闷的呜呜声,那就是山上那头熊下来找蜂蜜了。”五条知的描述十分真实,连熊的叫声都能模拟出来,仿佛真的和那个野兽相伴挺久了。
“你不怕吗?”禅院家主觉得对方说的挺不可思议。
“它可能比较怕我吧,毕竟我小时候打过它一顿,所以它现在都是小声来去,根本抓不到。”
“额,你都对熊做了什么啊。”
听着竹马的吐槽,五条知自己忍不住先笑起来,皎洁的月光落在他白皙的面庞上,湛蓝的六眼里也像是盛着星星,一时光华流转。
“那是个很乖的孩子,羽化,你要是住在这,应该会有机会跟它见面的。”
五条知不像是在开玩笑,宇迦由衷道:“我家长老会跳起来说不行,还会用拐杖敲你的脑袋的。”
当初把宿傩带回来时,那些长老的反应历历在目。
两家长老对打这么多年,忽然禅院家主住去五条家了,那两边长老估计会当场疯掉。
“管他呢,张嘴。”
五条知忽然发话,宇迦乖乖照做,然后被塞了一口点心。
咬着嘴里的奶酪,宇迦感觉到温暖干燥的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头发。
“不用担心他们,羽化,”友人的话有南风般和煦的感觉,“我会待你好的。”